首页 > 五味和 > 第一章 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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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冬的凌晨,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风,跟着第一缕阳光透过虚空投下万道金光,全部六合都蒸腾了起来,仿若烧透了的瓦窑普通,就连氛围都近乎呆滞了。

可即便大伙儿将龙王泥像五花大绑,游街示众,如此欺侮,都始终没能降服恶龙,求下雨来。

既是善的不可,那就只要咬咬牙来恶的了。

好一番气势汹汹的唱念做打。

比方说火烧火燎的鼻咽喉,比方说咣当作响的肚子,比方说又湿又黏紧紧贴在身上的衣裳,比方说一丈外天井中翻滚的热浪……还比方说,门外巷弄里渐次响起的喧闹人声,乒乒乓乓关门闭户的声音、街头巷尾呼儿唤女的声音,以及身边短促而沉重的脚步声、拉风箱般的喘气声……

还不待人回过神来,已有一管沙哑而锋利的大声直抛天涯:“大伯,侄儿晓得您正在听!三日之期已至,您老若再一意孤行,枉顾性命,就别怪侄儿大义灭亲,不顾昔日情面了!”

听老辈人说,年有丰欠,风调雨顺的年景虽说向来可贵,十中无一。毕竟风、雨、阴、晴总会过分失时,水、旱、蝗、疫老是无年不灾,可上一回这般地骄阳蒸的闹旱魃,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儿,仿佛还是六十年前的事儿。

这会子听得何满仓竟肯捐躯本身,以期神灵怜悯,降雨以救百姓百姓,不管怎的说,起码当下确切是感激涕零的。

施施然地转过身来,朝着面前意随他动的宗亲街坊们行了个大礼,半晌直起家子,颧骨都快戳破天涯的面孔上总算憋出了两分虚假到直白的悲怆来。

何满仓其人在眼下的年景中也算是异类了,既不信佛也不信道更不信天,百无忌讳,如许天打雷劈自个儿找死的瞎话提及来还真是没有半点心机承担,易如反掌。

而门外乌泱乌泱一众描述枯萎,俱是灰头土脸、面有菜色的宗亲街坊们,却无一不神情冲动。

乃至于就连方才听到何员外一针见血,戳破何满仓面皮,打内心多多极少有些不安闲的这么一小撮人,亦是红了眼眶。

何满仓说着说着也许说顺口了,不免说秃噜了嘴,暴露狐狸尾巴来。

“牲口,牲口,我们何家怎的出了你这么个无耻下作的牲口!”

面上好不轻易堆砌起来的悲怆、义愤不知甚的辰光丢到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掩也掩不住的诡异的镇静,乃至于猖獗。

“老爷!”

又是“咣当”一声抛物声,一只空的青花茶盏在颖娘脚边四分五裂,一块块碎瓷片打着旋儿地躺在青砖空中上,又好悬被何员外尤不解恨的吼怒声唬的抖三抖。

直至气喘吁吁的老管家从外院急奔而来,顾不得满头满脑喷涌而出的汗水,踉跄着在颖娘跟前立住略有些佝偻的身子,朝着正如困兽般团团转的何员外一拱手,沙哑的声音里尽是说不出的怠倦、无措,另有惊骇:“老爷,那些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又来了,这回不但提着米袋挑着箩筐,手里还都拿着家伙什,气势汹汹,怕是端的就要脱手啊!”

一张口,自带伴奏的破锣嗓子还自带哭腔:“宗亲们,街坊们,长幼爷们,婶子嫂子们,乡里饥荒如何情状,诸位有目共睹。就连县老太爷都倡首粮铺大户献策献粮,挽救百姓于水火,万不准粮铺捂粮惜售,也断不准大户收藏密敛。可何荫松其人,明显家中仓廪充盈人所皆知,可为囤积居奇,竟然不吝谷烂陈仓,忍看乡邻饿殍载道!所作所为,为富不仁,见死不救,人神共愤,莫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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