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老君见凤行已然通透,遂幽幽长叹,“天时与共,惠及百姓,天时与怒,祸及万灵。”
他在府中为奴为仆近十载,深知此举结果难料,一来,嫡妻多年不育,偶得一子,竟产死胎,有损将军颜面,二来,此子落地不祥,双目圆睁,似有怨气未了,传将出去,不但老爷官箴不保,被那些个执笔狼毫的史官大夫拿捏住了把柄,再好一通说道・・・・・・绝非是他伉俪二人的性命便可告终的。
凤行骇然惊立,身影飘摇,落落如风中残烛。
徐管家转头看着老婆,无遮无掩的月光重新顶流泻下来,照在老婆满头的银发上,她本幼年五岁,现在看上去却更像个耄耋白叟,耷拉着的眼皮下正泛着担忧与惊骇,枯枝般的双手紧紧攥着他腰间的束带,“你倒是拿个主张,不能总留在屋里。”
瞬息间,徐管家堕入前所未有的惊骇中,惨白一步步爬上那张充满褶皱的脸,心跳咚咚如擂鼓,捂着胸口的手掌愈发用力,惊骇地瞪着桌上冰冷的死尸,目眦尽裂。
掉漆的灯台上白烛蜡油滴成一朵莲花烙,昏黄的烛火幽幽飞舞,徐伯将襁褓紧紧抱在怀中,闻听徐婶扣问,缓缓转过甚来,目光迟滞而无神,好似年久失修的水车,一顿一动。
哼,若真被老爷得知此事,怕是求神拜佛也求不来只赶出将军府这般善果,他们老伉俪死亡此地才是端庄。
“推演算之,一无所得。”老君回身,在凤行火急的目光下,一派安然地缓缓道来,“论及本领,天上地下――孰敢称雄?”
早已脱实化虚的仙身现在如同一根硬骨卡在了喉口,太多缠乱的思路纷至沓来,凤行沉凝好久,扯出一个最为光鲜的动机,掺杂了几分踌躇,缓缓说道,“寰宇之灵?”
拎了一盏枣木手柄的纸皮灯笼,如豆烛火轻颤,脚底恍惚的影子随之闲逛,惶惑然似幽魂游走。
徐管家在门前站了一会儿,长长叹了口气,探手推开门扉,抬脚迈入这座粗陋的小院,“我返来了。”
仙法,修心为上,次而修行,修术最末。
灶台底燃了干柴,不时噼啪作响,徐婶一边将盛好的热菜放在木桌上,一边往锅里倒水,心不在焉地念叨着徐管家做下的荒唐事,俄然,一道锋利刺耳的嚎叫声穿透青瓦屋顶,直刺入茫茫夜空,惊得徐婶浑身猛地颤抖,乌漆瓷盆摔落在地,沁凉的井水溅满了裤腿。
故而论及本领,难分好坏。
昨夜那股固执与打动尚残留胸中,可现在想想,却不知刚强何来,非要将死婴留在本身这半尺小院。
“恒海,庆国。”凤行喃喃道。
木质流纹的桌面上,摆了一个斑斓襁褓,光滑的绸缎料子在暗淡的烛光中熠熠生辉,徐管家端了烛台放到桌上,树皮般老旧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翻开襁褓边角,一个青紫发黑的稚嫩面庞便映入视线,圆睁的双目死寂地望着房梁,没有一丝神情。
昨夜绝非如此,他敢对天赌咒。
“老头子・・・・・・这是咋啦・・・・・・”老婆的疾呼声从院间断断续续钻入耳际,徐管家倾尽尽力欲将目光从死婴身上,可虚空中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他的心弦,叱令他死死盯着那双眼睛。
果然着了魔?
“你可返来了,”老妇人疾步上前,接过灯笼,待徐管家回身插好门闩后,方急不成耐地低声问道,“老爷起疑了吗?”
但这双眼,浑沌暗淡,恍若宣纸上油墨半干未干,蓦地溅了水渍,笔迹混作一团,恍惚不清,浓黑的瞳人熔化于惨白,全部眼眶填塞了一颗灰色的眸子,细细观之,似有雾气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