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到凤鸣镇往长安,几人便遵循时人民风,换了牛车。因蜀中多矮马,时人出行或乘船或坐矮马拉的清油车,平陵御还是第一次见得这般被唤作承平车的牛车,他细细打量,见车厢呈长方形,团体封闭,车门设在前面,倒与后代的货车车厢有类似之处,车门并未设门,只用垂帷遮挡,又设有车棚,车厢内两侧开有棂格窗。棚顶四角各立一柱,四柱上支撑一顶大帷幔。帷幔以藏青色为底,以银线绣着绿萼梅的图案,四周边垂缀着银色串着南珠的丝穗,极其富丽。拉车的是两端并行的水牛,车速迟缓,极其安稳,两边窗格还设有木桌子,仆人饮茶则从车壁上放下,且牛车宽广,或坐或卧,极其舒畅。
此时见了二人过来,并不出言号召,反倒是退开几步,又瞧了瞧本身方才画的牡丹图,并不消朱色,只靠墨色深浅晕染,不时又点窜数笔,等他感觉尚可,方才将湖笔放在笔架上,昂首瞧了瞧两个看上去有几分风尘仆仆的年青人。
只厥后年满五岁便送回晋州家学,如此以后十多年除了述职他回长安再入皇宫见宇文皇后也就是短短几刻钟,皇后跟陛下垂垂冷淡,他也就可贵得跟陛下碰上一面,再加上年事长了更不好再出入宫廷当中,如此这般接管陛下伶仃召见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回。
姬凛不是第一次面圣,姬家女子稀缺,与贤人平辈的仅姬四娘一个,她又比贤人小了九岁,东秦女子大多十五六岁出嫁,男人则是十八岁到二十三岁结婚皆不定,但是皇族后辈却年满十五便大婚出宫开府,彼时姬四娘将将是个七八岁的小女人,而宇文家的嫡长女彼时年十四,倒是合法,便被先帝定为太子妃。
世人过了城门却不见有城卫查抄,平陵御有几分猎奇,正要扣问,却听得姬凛笑了笑道:“按我朝法度规定,诸王乘犊车,可驾八牛;三私有勋德者乘皂轮车,驾四牛,形制如同犊车,三公以下大臣乘油幢车,驾二牛,平常百姓驾牛车仅允一牛,贱籍者不成乘牛马,仅以骡车代步。”
“倒是个实诚的孩子。”贤人听了笑了,又见他穿戴简朴,命章文取了一件今秋新制的鹤氅过来赐给姬凛,又跟两个少年郎会商一番书画,方才放两人出宫去。
“可这天子脚下,平常六七品的小官并不算少数,如许的人过城门也不查抄,莫非不会出甚么遗漏么?”平陵御面上不显公开里却已经策画开来。
彼时嫡皇子短命,贤人出巡勘察河工,宇文皇后一病不起,梁氏有身四个多月,她一面请命入宫盯着宫人延医问药照顾皇后,一面协同后土殿中掌事嬷嬷清查本相,宇文皇后病愈,二情面愈姐妹,厥后姬凛出世,宇文皇后常常召二人入宫,彼时帝后尚且情深,姬凛幼时也是常见陛下。
“倒是因为那帷幔上印有金陵长公主的家徽。”姬凛见惯了他常日胸有成竹的模样,现在见平陵御可贵如孩童普通猎奇,不由细细与他解释。
“既如此我先带着阿讯、白露叨扰周小郎君一回。”平陵御并没有筹算将陈讯丢到一边让他独自归去,当初姬凛与陈家家主并陈诩在泰安城初初别离他便受了范枣进犯,这机会太巧,他并不质疑陈诩与姬凛的友情,但是对于素未会面的陈家家主陈箴他却抱着几分警戒。
也是以即便长公子陈诩对族中后辈多有束缚,但陈氏一族风评前些年来并不算好,只是世代簪缨,姻亲无数,即使几番波折毕竟还是显赫。即使有御史弹劾,但到底天高天子远,且蜀地四周环山,蜀道艰险,往蜀地任职的官吏多从本地提拔,若非有庄氏崛起,蜀中恐怕为陈氏一族一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