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闻言,满心欢乐道:“你虽有此善心,又蒙菩萨教诲,愿入沙门,只是我又没斧凿,如何救得你出?”那猴道:“不消斧凿,你但肯救我,我自出来也。”三藏道:“我自救你,你怎得出来?”
“你再念念看。”三藏端的又念,行者端的又痛,只教:“莫念!莫念!念动我就痛了!这是如何说?”三藏道:“你今番可听我教诲了?”行者道:“听教了!”“你再可无礼了?”行者道:“不敢了!”他口里固然承诺,心上还怀不善,把那针儿幌一幌,碗来粗细,望唐僧就欲动手,慌得长老口中又念了两三遍,这猴子颠仆在地,丢了铁棒,不能举手,只教:“师父!我晓得了!再莫念!再莫念!”三藏道:“你如何欺心,就敢打我?”行者道:“我未曾敢打,我问师父,你这法儿是谁教你的?”三藏道:“是适间一个老母传授我的。”行者大怒道:“不消讲了!这个老母,坐定是阿谁观世音!他如何那等害我!等我上南海打他去!”三藏道:
三藏又恐怕扯断金箍,住了口不念。不念时,他就不痛了。伸手去头上摸摸,似一条金线儿模样,紧紧的勒在上面,取不下,揪不竭,已此生了根了。他就耳里取出针儿来,插入箍里,往外乱捎。三藏又恐怕他捎断了,口中又念起来,他还是生痛,痛得竖蜻蜓,翻筋斗,耳红面赤,眼胀身麻。那师父见他这等,又不忍不舍,复住了口,他的头又不痛了。行者道:“我这头,本来是师父咒我的。”三藏道:“我念得是紧箍经,何曾咒你?”行者道:
当时龙子龙孙即捧香茶来献。
知之须会偶然诀,不染不滞为净业。
行者拖将虎来道:“师父略坐一坐,等我脱下他的衣服来,穿了走路。”三藏道:“他那边有甚衣服?”行者道:“师父莫管我,我自有措置。”好猴王,把毫毛拔下一根,吹口仙气,叫“变!”变作一把盟主尖刀,从那虎腹上挑开皮,往下一剥,剥下个囫囵皮来,剁去了爪甲,割下头来,割个四四方方一块皋比,提起来,量了一量道:“阔了些儿,一幅可作两幅。”拿过刀来,又裁为两幅。收起一幅,把一幅围在腰间,路旁揪了一条葛藤,紧紧束定,遮了下体道:“师父,且去!且去!到了人家,借些针线,再缝不迟。”他把条铁棒,捻一捻,还是象个针儿,收在耳里,背着行李,请师父上马。
你如何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慈悲好善之心!早还是山野中无人查考;若到都会,倘有人一时冲撞了你,你也行凶,固执棍子,乱打伤人,我可做得白客,怎能脱身?”悟空道:“师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却要打死你哩。”三藏道:“我这削发人,宁死决不敢行凶。我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却杀了他六人,如何理说?此事若告到官,就是你老子仕进,也说不畴昔。”行者道:“不瞒师父说,我老孙五百年前,据花果山称王为怪的时节,也不知打死多少人。假似你说这般到官,倒也得些状告是。”三藏道:“只因你充公没管,暴横人间,欺天诳上,才受这五百年前之难。
今既入了沙门,如果还象当时行凶,一味伤生,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忒恶!忒恶!”本来这猴子平生受不得人气,他见三藏尽管绪绪叨叨,按不住心头火发道:“你既是这等,说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惩般绪咶恶我,我归去便了!”那三藏却未曾承诺,他就使一本性子,将身一纵,说一声“老孙去也!”三藏急昂首,早已不见,只闻得呼的一声,回东而去。撇得那长老孤孤零零,点头自叹,悲怨不已,道:“这厮!这等不受教诲!我但说他几句,他如何就无形无影的,径归去了?罢!罢!罢!也是我命里不该招门徒,进人丁!现在欲寻他无处寻,欲叫他叫不该,去来!去来!”恰是捐躯冒死归西去,莫倚旁人自主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