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愁衣食耽繁忙,何怕阎君就取勾?
正旁观间,忽闻得林深之处,有人言语,仓猝趋步,穿入林中,侧耳而听,本来是歌颂之声。歌曰:
美猴王领一群猿猴、猕猴、马猴等,分拨了君臣佐使,朝游花果山,暮宿水帘洞,合契怜悯,不入飞鸟之丛,不从走兽之类,单独为王,不堪欢乐。是以:
众猴听得,个个欢乐,都道:“你还先走,带我们出来,出来!”石猴却又瞑目蹲身,往里一跳,叫道:“都随我出去!出去!”那些猴有胆小的,都跳出来了;怯懦的,一个个伸头缩颈,抓耳挠腮,大声叫唤,缠一会,也都出来了。跳过桥头,一个个抢盆夺碗,占灶争床,搬过来,移畴昔,恰是猴性恶劣,再无一个宁时,只搬得力倦神疲方止。石猿端坐上面道:“各位呵,‘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你们才说有本领进得来,出得去,不伤身材者,就拜他为王。我现在出去又出去,出去又出去,寻了这一个洞天与各位安眠稳睡,各享立室之福,何不拜我为王?”众猴传闻,即拱伏无违。一个个序齿排班,朝上礼拜,都称“千岁大王”。自此,石猴高登王位,将“石”字儿隐了,遂称美猴王。有诗为证。诗曰:
“观棋柯烂,砍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迳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
猴王近前叫道:“老神仙!弟子起手。”那樵汉仓猝丢了斧,回身答礼道:“不当人!不当人!我拙汉衣食不全,怎敢当‘神仙’二字?”猴霸道:“你不是神仙,如何说入迷仙的话来?”樵夫道:“我说甚么神仙话?”猴霸道:“我才来至林边,只听的你说:‘相逢处非仙即道,静坐讲《黄庭》。’《黄庭》乃品德真言,非神仙而何?”樵夫笑道:“实不瞒你说,这个词名做满庭芳,乃一神仙教我的。那神仙与我寒舍相邻。他见我家事劳苦,平常烦恼,教我遇烦恼时,即把这词儿念念。一则散心,二则解困。我才有些不敷处思虑,故此念念。不期被你听了。”猴霸道:“你家既与神仙相邻,何不从他修行?学得个不老之方?却不是好?”樵夫道:“我平生命苦,自幼蒙父母哺育至八九岁,才知人事,不幸父丧,母亲居孀。再无兄弟姊妹,只我一人,没何如,迟早奉养。现在母老,一发不敢抛离。却又故乡荒凉,衣食不敷,只得斫两束柴薪,挑向市尘之间,货几文钱,籴几升米,自炊自造,安排些茶饭,扶养老母,以是不能修行。”
美猴王一见,倒身下拜,叩首不计其数,口中只道:“师父!师父!我弟子志心朝礼!志心朝礼!”祖师道:“你是那方人氏?且说个乡贯姓名明白,再拜。”猴霸道:“弟子东胜神洲傲来国花果山川帘洞人氏。”祖师喝令:“赶出去!他本是个撒诈捣虚之徒,那边修甚么道果!”猴王仓猝叩首不住道:“弟子是诚恳之言,决无虚诈。”祖师道:“你既诚恳,如何说东胜神洲?那去处到我这里,隔两严峻海,一座南赡部洲,如何就获得此?”猴王叩首道:“弟子飘洋过海,登界游方,有十数个年初,方才访到此处。”
盖闻六合之数,有十二万九千六百岁为一元。将一元分为十二会,乃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之十二支也。每会该一万八百岁。且就一日而论:子时得阳气,而丑则鸡鸣;寅不通光,而卯则日出;辰时食后,而巳则挨排;日午天中,而未则西蹉;申时晡而日落酉;戌傍晚而人定亥。譬于大数,若到戌会之终,则六合昏蒙而万物否矣。再去五千四百岁,交亥会之初,则当暗中,而两间人物俱无矣,故曰浑沌。又五千四百岁,亥会将终,贞下起元,近子之会,而复逐步开通。邵康节曰:“冬至子之半,天心无改移。一阳初动处,万物未生时。”到此,天始有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