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人没何如,舍了性命,不敢撞门,从后边狗洞里钻将出去,径到正殿上,东边打鼓,西边撞钟。钟鼓一齐响处,轰动了两廊大小僧众,上殿问道:“这早还下晚哩,撞钟打鼓做甚?”
师徒们玩着山景,信步行时,早不觉红轮西坠,恰是:十里长亭无客走,九重天上现星斗。八河船只皆收港,七千州县尽关门。
搬出去,却也没处住。”行者闻声道:“和尚,没处搬,便着一个出来打样棍!”老衲人叫:“道人你出去与我打个样棍来。”那道人慌了道:“爷爷呀!那等个大扛子,教我去打样棍!”老衲人道:“养军千日,用军一朝。你如何不出去?”道人说:“那扛子莫说打来,若倒下来,压也压个肉泥!”老衲人道:“也莫要说压,只道竖在天井里,夜晚间走路,不记得啊,一头也撞个大洞穴!”道人说:“师父,你晓得这般重,却教我出去打甚么样棍?”
那道人急到方丈报导:“老爷,内里有小我来了。”那僧官即起家,换了衣服,按一按毗卢帽,披上法衣,急开门驱逐,问道人:“那边人来?”道人用手指定道:“那正殿后边不是一小我?”那三藏光着一个头,穿一领二十五条达摩衣,足下登一双拖泥带水的达公鞋,斜倚在那后门首。僧官见了大怒道:“道人少打!你岂不知我是僧官,但只要城上来的士夫降香,我方出来驱逐。这等个和尚,你如何多虚少实,报我接他!看他那嘴脸,不是个诚笃的,多是云游方上僧,本日天晚,想是要来借宿。我们方丈中,岂容他打搅!教他往前廊下蹲罢了,报我如何!”抽身转去。长老闻言,满眼垂泪道:“不幸!不幸!这才是人离乡贱!我弟子从小儿削发,做了和尚,又未曾拜谶吃荤生歹意,看经怀怒坏禅心;又未曾丢瓦抛砖伤佛殿,阿罗脸上剥真金。噫!不幸啊!不知是那世里触伤六合,教我此生常遇不夫君!和尚你不留我们宿便罢了,如何又说这等惫懒话,教我们在前道廊下去蹲?此话不与行者说还好,若说了,那猴子出去,一顿铁棒,把孤拐都打断你的!”长老道:“也罢,也罢,常言道,人将礼乐为先。我且出来问他一声,看意下如何。”
好行者,按一按顶上金箍,束一束腰间裙子,固执铁棒,径到大雄宝殿上,指着那三尊佛像道:“你本是泥塑金装假像,内里岂无感到?我老孙保领大唐圣僧往西天拜佛求取真经,今晚特来此处投宿,趁早与我报名!倘使不留我等,就一顿棍打碎金身,教你还现秘闻泥土!”这大圣正在前边发狠捣叉子胡说,只见一个烧晚香的道人,点了几枝香,来佛前炉里插,被行者咄的一声,唬了一跌,爬起来瞥见脸,又是一跌,吓得滚滚蹡蹡,跑入方丈里报导:“老爷!内里有个和尚来了!”那僧官道:“你这伙道人都少打!一行说教他往前廊下去蹲,又报甚么!再说打二十!”道人说:“老爷,这个和尚,比阿谁和尚分歧,生得恶躁,没脊骨。”僧官道:“怎的模样?”道人道:“是个圆眼睛,查耳朵,满面毛,雷公嘴。手执一根棍子,咬牙恨恨的,要寻人打哩。”僧官道:“等我出去看。”他即开门,只见行者撞出去了,端的生得丑恶:七高八低孤拐脸,两只黄眼睛,一个磕额头;獠牙往外生,就象属螃蟹的,肉在内里,骨在内里。那老衲人慌得把方丈门关了。行者赶上,扑的突破门扇,道:“趁早将洁净屋子打扫一千间,老孙睡觉!”僧官躲在房里,对道人说:“怪他生得丑么,本来是说大话,折作的这般嘴脸。我这里连方丈、佛殿、钟鼓楼、两廊,共总也不上三百间,他却要一千间睡觉,却打那边来?”道人说:“师父,我也是吓破胆的人了,凭你如何承诺他罢。”那僧官战索索的高叫道:“那借宿的长老,我这小荒山不便利,不敢奉留,往别处去宿罢。”行者将棍子变得盆来粗细,直壁壁的竖在天井里,道:“和尚,不便利,你就搬出去!”僧官道:“我们从小儿住的寺,师公传与师父,师父传与我辈,我辈要远继儿孙。他不知是那边活动,冒冒实实的,教我们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