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拿起火把,点上灯烛,扯过一张交椅,请唐僧坐在上面,他兄弟们坐在两旁,那老者坐在前面。正叙坐间,只听得内里门开处,又走出一个老者,拄着拐杖道:“是甚么邪魔,黑夜里来我善门之家?”前面坐的老者,急起家迎到屏门后道:“哥哥莫嚷,不是邪魔,乃东土大唐取经的罗汉。门徒们边幅虽凶,公然是相恶人善。”那老者方才放下拄杖,与他四位施礼。礼毕,也坐了面前叫:“看茶来,排斋。”连叫数声,几个僮仆,战战兢兢,不敢拢帐。八戒忍不住问道:“老者,你这盛价,两边走怎的?”老者道:“教他们捧斋来奉养老爷。”八戒道:“几小我伏侍?”老者道:“八小我。”八戒道:“这八小我伏侍阿谁?”老者道:“伏侍你四位。”八戒道:“那白面师父,只消一小我;毛脸雷公嘴的,只消两小我;那倒霉脸的,要八小我;我得二十小我伏侍方彀。”老者道:“这等说,想是你的食肠大些。”八戒道:“也姑息看得过。”老者道:“有人,有人。”七大八小,就叫出有三四十人出来。
教而后善,非贤而何!教亦不善,非愚而何!汝等这般撒泼,诚为至下至愚之类!走进门不知凹凸,唬倒了老施主,惊散了念佛僧,把人家功德都搅坏了,却不是堕罪与我?”说得他们不敢回言。那老者方信是他门徒,急转头作礼道:“老爷,没大事,没大事,才然关了灯,散了花,佛事将收也。”八戒道:“既是了帐,摆出满散的斋来,我们吃了睡觉。”老者叫:“掌灯来!掌灯来!”
三藏上马,只见那路头上有一家儿,门外竖一首幢幡,内里有灯烛荧煌,卷烟芬芳。三藏道:“悟空,此处比那山凹河边,倒是分歧。在人间屋檐下,能够遮得冷露,放心稳睡。你都莫来,让我先到那斋公门首告求。若肯留我,我就号召汝等;倘使不留,你却休要撒泼。汝等脸嘴丑恶,只恐唬了人,闯出祸来,却倒无住处矣。”行者道:“说得有理。请师父先去,我们在此守待。”那长老才摘了斗笠,光着头,抖抖褊衫,拖着锡杖,径来到人家门外,见那门半开半掩,三藏不敢擅入。聊站片时,只见内里走出一个老者,项下挂着数珠,口念阿弥陀佛,独自来关门,慌得这长老合掌高叫:“老施主,贫僧问讯了。”那老者行礼道:“你这和尚,却来迟了。”三藏道:“如何说?”老者道:“来迟无物了。早来啊,我寒舍斋僧,尽饱用饭,熟米三升,白布一段,铜钱十文。你如何这时才来?”三藏躬身道:“老施主,贫僧不是赶斋的。”老者道:“既不赶斋,来此何干?”三藏道:“我是东土大唐钦差往西天取经者,今到贵处,天气已晚,听得府上鼓钹之声,特来告借一宿,天明就行也。”那老者摇手道:“和尚,削发人休打诳语。东土大唐到我这里,有五万四千里路,你这等单身,如何来得?”三藏道:“老施主意得最是,但我另有三个小徒,逢山开路,遇水迭桥,庇护贫僧,方获得此。”老者道:“既有门徒,何分歧来?”教:“请,请,我寒舍有处安息。”三藏转头叫声:“门徒,这里来。”那行者原赋性急,八戒生来卤莽,沙僧却也鲁莽,三小我听得师父号召,牵着马,挑着担,不问好歹,一阵风闯将出来。那老者瞥见,唬得颠仆在地,口里只说是“妖怪来了!妖怪来了!”三藏搀起道:“施主莫怕,不是妖怪,是我门徒。”老者战兢兢道:“这般好俊师父,如何寻如许丑门徒!”三藏道:“固然边幅不中,却倒会降龙伏虎,捉怪擒妖。”老者似信不信的,扶着唐僧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