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荒山,虽有百十众和尚,却都只是自小儿削发的,发长寻刀削,衣单破衲缝。凌晨起来洗着脸,叉手躬身,皈依大道;夜来清算烧着香,虔心叩齿,念的弥陀。举头瞥见佛,莲九品,秇三乘,慈航共法云,愿见叆园释世尊;低头瞥见心,受五戒,度大千,生生万法中,愿悟顽空与色空。诸施主来啊,老的、小的、长的、矮的、胖的、瘦的,一个个敲木鱼,击金磬,挨挨拶拶,两卷《法华经》,一策《梁王忏》;诸施主不来啊,新的、旧的、生的、熟的、村的、俏的,一个个合着掌,瞑着目,悄悄冥冥,入定蒲团上,牢关月下门。一任他莺啼鸟语闲争斗,不上我便利慈悲大法乘。是以上,也不会伏虎,也不会降龙;也不识的怪,也不识的精。你老爷若还惹起那妖魔啊,我百十个和尚只彀他斋一饱,一则出错我众生循环,二则灭抹了这禅林古迹,三则如来会上,全没半点儿光辉。这倒是好些儿不便处。”
三人采住马,都按定云头,见那山:顶摩碧汉,峰接青霄。四周杂树千万千,来往飞禽喳喳噪。豺狼成阵走,獐鹿打丛行。朝阳处,琪花瑶草芳香;背阴方,腊雪顽冰不化。崎岖峻岭,削壁绝壁。直立岑岭,湾环深涧。松郁郁,石磷磷,行人见了悚其心。打柴樵子全无影,采药仙童不见踪。面前豺狼能兴雾,各处狐狸乱弄风。八戒道:“哥啊,这山如此险要,必有妖邪。”行者道:“不消说了,山高原有怪,岭峻岂无精!”叫:“沙僧,我和你且在此,着八戒先下山凹里探听探听,看那条路好走,端的可有洞府,再看是那边开门,俱细细刺探,我们好一齐去寻师父救他。”八戒道:“老猪倒霉!先拿我顶缸!”行者道:“你夜来讲都在你身上,如何打仰?”八戒道:“不要嚷,等我去。”白痴放下钯,抖抖衣裳,空动手,跳下高山,找寻途径。
女子道:“相不着!相不着!我不是公婆赶逐,不因搲熟偷生。奈我宿世命薄,投配男人年青。不会洞房花烛,避夫逃脱之情。趁现在星光月皎,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和你到后园中交欢配鸾俦去也。”行者闻言,暗点头道:“那几个愚僧。都被色欲勾引,以是伤了性命,他现在也来哄我。”就随口承诺道:“娘子,我削发人年纪尚幼,却不知甚么交欢之事。”女子道:“你跟我去,我教你。”行者暗笑道:“也罢,我跟他去,看他怎生摆布。”
三众只坐到天晓,清算要行,早有寺僧拦门来问:“老爷那边去?”行者笑道:“不好说,昨日对众夸口,说与他们拿妖精,妖精未曾拿得,倒把我个师父不见了。我们寻师父去哩。”众僧惊骇道:“老爷,小可的事,倒带累教员,却往那边去寻?”行者道:“有处寻他。”众僧又道:“既去莫忙,且吃些早斋。”赶紧的端了两三盆汤饭。八戒极力吃个洁净,道:“好和尚!我们寻着师父,再到你这里来耍子。”行者道:“还到这里吃他饭哩!你去天王殿里看看那女子在否。”众僧道:“老爷,不在了,不在了。自是当晚宿了一夜,第二日就不见了。”
只是眼下有件事儿不尴魀,一进门就要说,恐怕冲犯洪威,却才斋罢,方敢大胆奉告:教员东来,路遥辛苦,都在小和尚房中安息甚好;只是这位女菩萨,不便利,不知请他那边睡好。”三藏道:“院主,你不要生疑,说我师徒们有甚邪意。早间打黑松林过,撞见这个女子绑在树上。小徒孙悟空不肯救他,是我发菩提心,将他救了,到此随院主送他那边睡去。”那僧谢道:“既教员刻薄,请他到天王殿里,就在天王爷爷身后,安排个草铺,教他睡罢。”三藏道:“甚好,甚好。”遂此时,众小和尚引那女子往殿后睡去。长老就在方丈中,请众院主安闲,遂各散去。三藏叮咛悟空:“辛苦了,早睡夙起!”遂一处都睡了,不敢离侧,护着师父。渐入夜深,恰是那:玉兔高升万籁宁,天街沉寂断人行。银河耿耿星光灿,鼓发角楼趱换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