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又对国王拱手道:“老孙另有一事奉上。”国王答礼道:“神僧有事叮咛,朕即从之。”行者道:“他这山,名为百脚山。迩来讲有蜈蚣成精,黑夜伤人,来往行旅,甚为不便。我思蜈蚣惟鸡能够降伏,可选绝大雄鸡千只,撒放山中,除此毒虫。
万望看我面上,恕他之罪,我收他去也。”行者笑道:“既有这些因果,老孙也不敢抗违。但只是你收了玉兔儿,恐那国王不信,敢烦太阴君同众仙妹将玉兔儿拿到那厢,对国王明证明证,一则显老孙之手腕,二来讲那素娥降落之起因,然后着那国王取素娥公主之身,以见显报之意也。”太阴君信其言,用手指定妖邪,喝道:“那孽畜还不归正同来!”玉兔儿打个滚,现了原身。端的是:缺唇尖齿,长耳稀须。团身一块毛如玉,展足千山蹄若飞。直鼻垂酥,果赛霜华填粉腻;双睛红映,犹欺雪上点胭脂。伏在地,白穰穰一堆素练;伸开腰,白铎铎一架银丝。几番家吸残清露瑶天晓,捣药长生玉杵奇。
这一夜,国王退了妖气,陡长精力,至五更三点复出临朝。
毕竟不知前路如何,且听下回分化。
朝毕,命请唐僧四众议寻公主。长老随至,朝上施礼。大圣三人,一同打个问讯。国王欠身道:“昨所云公主孩儿,敢烦神僧为一寻救。”长老道:“贫僧前日自东来,行至天晚,见一座给孤布金寺,特进求宿,幸那寺僧相待。当晚斋罢,步月闲行,行至布金旧园,旁观基址,忽闻悲声入耳。扣问其由,本寺一老衲,年已百岁以外,他屏退摆布,细细的对我说了一遍,道:‘悲声者,乃旧年春深时,我正明性月,俄然一阵风生,就有悲怨之声。下榻到捽园基上看处,乃是一个女子。扣问其故,那女子道,我是天竺国国王公主。因为夜间玩月观花,被风刮至于此。那老衲多知人礼,即将公主锁在一间僻静房中,唯恐本寺顽僧净化,只说是妖精被我锁住。公主识得此意,白天胡言乱语,讨些茶饭吃了;夜深无人处,考虑父母哀号。那老衲也曾来国探听几番,见公主在宫无恙,以是不敢声言举奏。因见我门徒有些神通,那老衲千叮万嘱,教贫僧到此查访。不期他原是蟾宫玉兔为妖,假合真形,变作公主模样,他却又故意要破我元阳。幸亏我门徒施威显法,认出真假,今已被太阴星收去。贤公主意在布金寺装风也。”国王见说此详细,放声大哭。早轰动三宫六院,都来问及后果。无一人不痛哭者。很久,国王又问:“布金寺离城多远?”三藏道:“只要六十里路。”国王遂传旨:“着东西二宫守殿,掌朝太师卫国,朕同正宫皇后帅多官、四神僧,去寺取公主也。”
就将此山名改换改换。赐文一道敕封,就当谢此僧存养公主之恩也。”国王甚喜领诺,随差官进城取鸡;又改山名为宝华山,仍着工部办料重修,赐与封号,唤做“敕建宝华山给孤布金寺。”把那老衲封为“报国僧官”,永久世袭,赐俸三十六石。僧众谢了恩,送驾回朝。公主入宫,各各相见,安排筵宴,与公主释闷道贺。后妃母子,复聚会团圞,国王君臣,亦共喜饮宴一宵不题。
“休惊!请劝娘娘与众等莫怕。你公主是个假作真形的,等我门徒拿住他,方知好歹也。”那些妃子有胆小的,把那衣服钗环拿与皇后看了,道:“这是公主穿的,戴的,今都丢下,精着身子,与那和尚在天上争打,必然是个妖邪。”此时国王后妃人等才正了性,望空俯视不题。
少时,皇后嫔妃簇拥着公主出鳷鹊宫,一齐驱逐,都道声:“我王万岁,千万岁!”慌的个长老战战兢兢,莫知所措。行者早已知识,见那公主头顶上微暴露一点妖氛,却也不非常凶暴,即忙爬近耳朵叫道:“师父,公主是个假的。”长老道:“是假的,却如何教他现相。”行者道:“使出法身,就此拿他也。”长老道:“不成!不成!惊骇了主驾,且待君后退散,再使法力。”那行者平生性急,那边容得,大咤一声,现了秘闻,赶上前揪住公主骂道:“好孽畜!你在这里弄假成真,只在此这等受用也尽彀了,心尚不敷,还要骗我师父,破他的真阳,遂你的淫性哩!”唬得那国王呆呆挣挣,后妃跌跌爬爬,宫娥彩女,无一个不东躲西藏,各顾性命。好便似:东风荡荡,秋气潇潇。东风荡荡过园林,千花摆动;秋气潇潇来径苑,万叶飘摇。刮折牡丹敧槛下,吹歪芍药卧栏边。沼岸芙蓉乱撼,台基菊蕊铺堆。海棠有力倒灰尘,玫瑰有香眠野径。东风吹折芰荷楟,冬雪压歪梅嫩蕊。石榴花瓣,乱落在内院东西;岸柳枝条,斜垂在皇宫南北。好花风雨一宵狂,无数残红铺地锦。三藏一发慌了手脚,战兢兢抱住国王,只叫:“陛下,莫怕!莫怕!此是我顽徒使法力,辨真假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