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汀冷静推开塔门,班驳剥落的木门后,妖气残虐,深锁着另一个天下。她沙哑着嗓子道:“出来往下走,不要转头,掌门在等你。”
塔门在身后掩上,面前一片乌黑,寒意砭骨,半晌后,一点亮光漂泊在空中,照亮了一张须发皆白的老脸,钩镰宗上一代宗主谷之峦呈现在镇妖塔中,头颅以下的身躯是恍惚不清的虚影,齐肩高处,漂泊着一张夜明符,飘飘悠悠,透出几分鬼气。
魏十七如有所思,举步朝通道走去,老诚恳实踏着石阶而下,每至一层,都举起夜明符照看一番,除了通道的位置略有窜改外,其他都大同小异。不知不觉已下了一十三层,兀自不见底,他猜想,本身已经深切观日崖的山腹中,整座山崖,便是镇妖塔的一部分。
“前辈?”魏十七摸索着号召一声。
又下了数层,面前俄然一亮,只见昆仑掌门紫阳道人手持青冥剑,挥出一缕细若游丝的青芒,似作书,似作画,胸有成竹,挥洒自如。
收起最后一笔,青芒明灭,灿烂若夜空的星斗,紫阳道人负手而立,问道:“如何?”
魏十七分开的时候,她们犹在梦中。
谷之峦缩转头颅,将夜明符一招,送到他手边,指指一隅,嘴唇微微爬动,一个声音在魏十七脑海中响起:“下去吧。”言毕,他晃闲逛悠退入黑暗中,隐没不见。
他拈起夜明符,伸长了手臂四下里一照,在谷之峦所指的角落,着地凿开一个四方的通道,狭小的石阶回旋而出,上通下达,除此以外,塔内空无一物,连飞灰灰尘都不见分毫。
魏十七沿着山路一步步登上观日崖,“水月”法阵豁然中开,镇妖塔垂垂靠近,周身的血液在沸腾,妖丹蠢蠢欲动,后背上的巴蛇虚影缓缓游动,他感到畏敬,威胁,忐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激烈。
谷之峦一颗头颅飞离身躯,头颈拉得极长,似断似续,绕着魏十七高低打量了数圈,眼中的热切让人毛骨悚然,若能有如许一具身躯,天下之大,那里不能去!
数万年来,以人身修成法体,固结妖丹,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魏十七微一躬身,举步踏入镇妖塔,被澎湃的妖气淹没。
孙汀孙嬷嬷站在塔门之旁,眯起眼睛,悄悄谛视着这个年青人,尽是皱纹的老脸像风吹过湖面,一阵阵闲逛。她活了好久好久,看破了世事和民气,谈不上赏识,只是感觉,这小我很特别。她有一种预感,魏十七会给昆仑带来某种变数,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变数。
从无涯观瞻仰镇妖塔,如同一柄刺破穹庐的利剑,朝阳之下,熠熠生辉。
魏十七上前见过掌门,心念急转,说了句:“神乎其技,高山仰止。”
紫阳道人探出一根手指,将法阵悄悄一触,青光流转,垂垂汇成一座流派,幽远至深,如梦如幻,魏十七凝神看了半晌,感觉心驰神摇,灵魂似欲离体飞出,投入此中。
魏十七哑然失神,掌门不经意的几句话,为他点亮了一盏明灯,他在歧途上渐行渐远,但是在路的绝顶,柳暗花明,殊途而同归。
他投入炼妖池忍耐妖气灌体之苦,炼成半人半妖之体,永久保护昆仑,却全赖镇妖塔维系肉身,再也不能分开半步。
不矜持,不奉承,恰到好处,紫阳道人瞥了他一眼,甚是对劲,道:“剑灵之上,犹有剑域,这只是剑修的一孔之见,数万年来,我们都会错意了。剑丝成阵,推衍到极致,便是无上剑域,与剑灵无干,此中的玄机,我十年前才想通。”
魏十七侍立一旁,屏息静气,不敢出言打搅。
魏十七记起当初苦道人持血月草刈镰硬撼镇妖塔,谷之峦从塔身第二层的石龛中探出头来,他业已丧失人身,与镇妖塔合为一体,此中的诡异之处,不敷为外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