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九在镇上待了这些日子,对三教九流的活动熟门熟路,她抢先跳上画舫,把管事的舫主叫来,问明今晚在画舫上的是哪位女人,有没有客人,而后开口把画舫包了下来。
西泯江上最豪华的四条画舫,有三条为花满楼统统。
魏十七坐到他身边,提起筷子夹了一块,悄悄抖了抖,凝而不散,放进嘴里咀嚼,辛香弹牙,公然是影象中的滋味。
魏十七听了感觉有点耳熟,问道:“这是何人所作?”
“你是在那里见到的?”
舫主一面扳话搭话,一面提着灯笼带路,旁敲侧击问起小公子的姓名来源,魏十七随口给他安了个镇海关军伍世家三代单传“吾公子”的头衔,腐败笑嘻嘻应着,并不恶感。
说巧不巧,画舫方才送走了三元桥周府的至公子,书香世家,知书达理,只是碍于家里的端方,周公子说甚么都不敢停宿,只能偷偷溜出来会一会才子,在西泯江上闲逛了一下午,谈谈诗词,听听曲乐,再赶着归去过冬至。
腐败踩着踏板走上画舫,猎奇地张望着,事事都感觉新奇,舫主感觉好笑,这么小的孩子,毛都没长齐,就惦记取寻欢作乐,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哥,不过瞧他那身行头,重新到脚可不便宜,身边还跟着一个女健仆,一个护院,有模有样的,倒不能怠慢了。
腐败又喝了一杯酒,支着下颌咬着筷子,对兰香道:“咦,如何不说话了?”
腐败大大咧咧坐下来,看了兰香几眼,鼓掌笑道:“长得真好,姓甚么?”
她将琵琶交给丫环,道:“小时候听人唱过,不经意就学会了,也不晓得是那个所作。”
腐败指指椅子,道:“站着说话累不累,坐,尝尝这味羊糕冻,真不错。”
“那座屏风甚么模样?”
“兰香女人,好生号召这位吾公子,切莫怠慢。”舫主弯着腰退了出去,安排重九到一旁的船舱里喝酒等待。
“莫不是跟着一座屏风学的?”
“咦?”兰香吃了一惊,抬起妙目细心打量着他,悄悄猜想他的身份。
兰香愣了一下,抱愧地笑笑,稍稍拉起衣袖,皓腕如霜雪,为二人斟满酒,道:“是,是跟一座屏风里的歌女学的曲子,这位公子也见过那件宝贝?”
“但凭小公子叮咛。”
上回做女飞贼挣下了很多黄白之物,重九大手大脚惯了,先丢了两锭金子出去,那舫主也是见惯场面的人,晓得来了豪阔的大金主,满脸堆笑,号召客人上船。
花满楼是潼麓镇首屈一指的青楼倡寮,幕后老板姓陈,祖居潼麓,是周遭三百里出了名的大豪商,他本人甚少在镇上露面,一年到头都在都城做珠宝买卖,可贵返来一趟,花满楼主如果他的二叔陈近月在打理。
兰香尽力回想着,道:“是一座摆在桌上的小屏风,只要尺许高,共四扇,每扇有两名歌女,或坐或立,吹奏……待奴家想想……笙,箫,笛,弹奏琵琶,琴,瑟,筝,另有箜篌,是了,八样器乐,此中弹琵琶的歌女会唱曲子,这首‘冰肌玉骨清无汗’就是跟她学的。”
舫主正抱怨兰香没把周公子留下来,又一桩买卖找上门来了。
腐败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道:“长得好,声音也好听,会唱曲吗?唱一个听听!”
他悄悄招来一个小厮,让他给兰香带句话,就说他说的,拿出点精力来,谨慎服侍着。
兰香不由为之侧目,一个护院在小仆人跟前冒然插话,没规没矩,最让人惊奇的是,那小公子竟然毫无反应,提箸尝着几碟下酒菜,津津有味,底子没放在心上。
兰香微微一笑,柔声道:“卖进这烟花地,便弃了昔日的姓,小公子唤奴家一声兰香便可,这姓么,不提也罢!”说着,提起桌上的酒壶,斟满一杯酒,双手奉到腐败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