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惜春不管她，拿了笔，磨了墨，清秀小字流淌于笔尖。
“这如何会？她呢？我要见她！”
“偌大的荣国府，我是国府的大奶奶，竟连个帮手的都没有。宝玉，我誓不与你甘休！”
有活的，有死的，活的还在活着，死了，那也只就是死了。
“这宝玉到底作了甚么词，连凤辣子都不敢招惹了？”
贾惜春只是笑，拿起纸张重新看，越看越高兴，越看眼睛越亮，孤介冷酷的小脸尽是神采。她把纸张折好，用亲手绣的香囊装了，放在心口，对劲点头。
火苗升腾而起，入画噌噌跑过来，想抢救那词。
贾惜春跪在绣墩上，小手托着下巴。中间放着亮银色炭盆，桌上放着《虚花悟》首版。她神情恍忽，也不烤火，也不看词，兀自愣神。
邢夫人缠磨了半晌，平儿不再接她的银子，也出来‘通传’了几次。最后实在没法，丢魂似的往回走。
王夫人含笑点头，看王熙凤。
贾母在门口转悠几次，心肝儿肉叫着抹着帕子哭。她看了宝玉几次，每次返来都想再去。想到宝玉左手断了，她是吃也吃不平稳，睡也睡不平稳。
王夫人话里话外都是刺，透着狠。贾母拿眼睛瞪她半晌，俄然瘪嘴大笑起来：“雄关慢道真如铁，现在迈步重头越。听听，都来听听，提及来就有味道。宝玉是个有本领的，他是玉字辈的主子，公道当家。”
前次尝到是宝二叔害了热病……他刚转过动机，吓得脸都白了。
“别找了，她见您一向闷着，早归去了。”秋桐高低打量邢夫人，脑袋歪着，仿佛看一件不值钱的物件似的，“我看您也好了，这屋子里，就不需求我服侍。”说着往外走，边走边嘀咕，声音很大：“有人无端端的招惹宝二爷，自家陪房折出来了不说，连带老爷跟着受气。老爷说了，宝二爷不但成了生员，一首惊天的词更招人眼。他脸上挂不住，要躲出去。家里的大小事，由着我管。”
金鸳鸯凑过来答道：“都是大主子的例钱，每月二十两。回老祖宗，现在宝二爷成了生员，文人的破钞您也晓得，不敷用。”
西风烈，
贾惜春拦住她，看本身写下的篇章烧个洁净，眼睛被火苗灼得透亮，笑道：“入画，如果有天贾府倒了，求宝玉哥哥就好，他顾得着你。”
马蹄声碎，喇叭声咽；
“佛祖保佑宝二叔，我只是想想，没端的要宝二叔害病。”
粉油大影壁后就是凤姐院，隔着三丈，正对半大门。平儿在门口绣墩上坐着，看上去慈眉善目，瘦而温润的瓜子脸透着一股俏。她见邢夫人走来，远远的就迎上去，笑道：“我说今个喜鹊叫呢，本来是高朋到了。可惜了，大奶奶您不刚巧，我家太太不舒畅，早说不肯见人呢。”
入画惊道：“女人，这但是百两银子的十扣纸，您半年的例钱！”
入画的眼睛瞪得溜圆，没忍住，跑门口干呕着。贾惜春小脸上暴露促狭的笑，看看《虚花悟》，俄然扬起纸张的一角，放炭盆里烧了。
金鸳鸯和虎魄对视一眼，都笑了。要说聪明的，有哪个比老祖宗要聪明了？宝玉的心机瞒不过她，她自个看出来，偏要说再心疼不过的宝玉。真是越老越顽。
贾母要虎魄搀着，躺到青色缎子的靠背引枕上，中间王夫人早就到了，看着她笑。她埋汰两句，笑道：“你也是个不费心的，传闻宝玉作了《忆秦娥》，跑我这讨喜来了？”
“是大丫环，贴身的。”秋桐头也不回，乌云般的发髻上插着一丈青，水淋淋的玉簪棒儿颤巍巍的，一摇一晃，甩着曼妙的柳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