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量久,刑部员外郎宣竹在怡红院引得二美争风妒忌的事情到底还是传了出去。与此同时,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的宣大人爱好江南老妪“画作”的动静也不胫而走。乃至,有人投其所好,真的拿了江南老妪的“高文”登门拜访,而宣大人竟然真的破天荒地高抬了一次贵手,让人无缺无缺地走出了刑部大牢。
宣竹悄悄抚过画册封面,行动轻柔得一如抚过心上人的眉眼,眼中浮起模糊约约的柔光,从袖中取出一个檀木盒子,又用光芒莹莹的丝绸包裹好,这才将画册谨慎翼翼地放了出来,珍而重之。
门外俄然传来一阵婉转的琴声,飘飘忽忽,仿佛很远,遥不成及,又仿佛很近,缭绕耳畔,随之响起一把黄鹂似的嗓音,低声吟唱道:
她离京前是有多么的绝望和痛苦,甘愿在怡红院养病,也不肯意去找他。宣竹攥紧手指,心中一痛,收回撕心裂肺的咳嗽,一阵甜腥涌上喉头。
突如其来的变故,宣竹有几分惊诧,不过神采立即沉了下来,扯开她的手腕冷冷地避到一边。
妈妈心中默念着:刑部员外郎这尊不近女色的大佛不知甚么风将他吹到了怡红院,但愿是福不是祸,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看了半天戏的蔓娘,似笑非笑地向宣竹望去,却见他不慌不忙地蹲下 身子,面不改色地合起画册,低头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又用云锦料子的衣袖在上面擦了又擦,最后一脸心疼地揣入了怀中,仿佛方才甚么事情都没有产生,仿佛气跑的女孩与他没有任何干系。
有那么一刹时,他敛去一身戾气,眸中是银河光辉的灿烂,就像一翩翩乱世贵公子,带着安静淡雅,带着萧洒不羁,一个作揖,一个回身,都仿佛在挥云拂月。
现在茶道在大燕朝大行其道,逐步与酒平分秋色,不管是宴饮,还是座谈,皆成为了不成或缺的掌中物。但是,却无人晓得,最后的最后只不过是某个抉剔的女子喝不惯茶饼罢了。
“公子!”紫苏惊呼。
琴声如泉,歌声如诉,一曲《月满西楼》在清幽的帘外,悠悠荡荡,穿过楼下的灯红酒绿,绕进悠长悠长的深巷,盘桓在蒲月的扶桑枝头。
琴声远去,一道轻柔委宛的娇音道:“蔓娘见过大人!”
“你傻呀,但凡是夫人留下的人,公子哪一个未曾照顾一二?”紫苏拍着他的后脑勺说道。
妈妈号召几句后,立即乖觉地退了出去,走了好远,背后的寒毛还竖着,盗汗也冒个不断。
“即便你不说,本公子也晓得,必定是痴情女子负心汉,引得小舟动了怜悯之心。”宣竹垂眸感喟道。
宣竹缓缓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思念,藏去了满腹的苦衷。琴声悠悠,苦衷悠悠,飘飘零荡不知寥落那边。
他苗条的手指悄悄叩击着桌面,不由自主地打起了拍子,回想不但美,并且带着伤,情不自禁 地透暴露了和顺与悔怨的情怀。
当归远远地喊了声“公子”,白芷咳了咳嗓子,一本端庄地怒斥道:“这个月的账你们但是全都算清楚了?内里的账可全都收回来了?”
“据悉,那位蔓娘曾经嫁过一名墨客,那墨客现在在丞相府充当门客……”紫苏再次止住了话头,没敢再说下去。
他收起思路,脸上也规复到来时的面无神采。
他悄悄地合上檀木盒,幽幽隧道:“但凡是江南老妪的画作,你皆可派人送往宣府。今后,你不必再接客了。方才你那首《月满西楼》唱得不错,再来一曲吧。”
宣竹天然也曾经喝过渔舟亲手沏的茶,当时只道是平常,现在诸茶品尽,却感觉还是当年的味道最好。即使身边的当归尽得她真传,可他总感觉味道差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