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玨看得心惊。
苏玨猎奇于内容，因而便也凑到近前。只是越看越感觉奇特，越看越感觉熟谙，再细心辨认了下留白处笔迹，竟是一时讶然。
现在重见，还是叫人唏嘘不已。
楚先生将其托于手中，细细打量，并不时用指腹细细摩挲着，目光轻柔。
先生常日里不是在书院教书，就是独坐家中，偶尔去趟镇上，也是为了代写文书赚些家用。无亲，无伴，无友，昔日里也没见跟谁来往……无欲无求，不像凡人，倒像那带发修行的和尚。
实在想来……也没甚么大不了的，不过一篇文章罢了，又何必叫真？
唉，好笑本身竟当了真，对着全村男人臆想了一天，当真是要无地自容。
便如万尺修建，瞬息间归于碎瓦，残岩断壁，暮气沉沉。
再次瞥了眼那红色香囊，苏玨想，不管如何，厥后也自有一段不为人知之事吧。
苏玨读书，喜幸亏书上勾画留评，此书末端，便留有苏玨当年一时感慨之言。
楚先生贫寒，直到室内暗淡不能视物，才燃起了油灯，坐于桌案前，筹办明日课上所需之物。
春秋战国，百家争鸣，儒家、道家、墨家、法家，哪家不是各执己见，相互争辩？以是政见之事，实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为此勃然大怒，倒显得小家子了。
——秦将军蒙恬，懦夫壮哉，拥兵三十余万，其势足以叛，然知死而守义，无罪见诛，守死不二，忠贤之士，感天动地，千古叹惋！
苏玨轻叹，转而望向先生那即便在那睡梦中还是舒展的眉头，倒似被何物困住，不得安宁。
但见他凤目圆睁，面色惨白，仿佛疯了似的竟生生用双手灭火，连火烧袍袖亦是不顾……
蒙恬将军悲叹“我何罪于天，无过而死乎”，遂吞药自绝。
本来是颜家老七。
日落月升，又到了掌灯时分。
越苏玨想越感觉本身实在不该生机，对先生的歉意也越来越深。
因而死力压下要往那老槐树下去的念想，苏玨再次将目光投向楚羿。
自从楚先生救了他小儿子颜林以后，他们一家长幼便对先生戴德戴德。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原觉得先生无欲无求，现在看来倒是错了。
直到内里传来“咚咚”的拍门声，这才歇笔应门。
楚先生天然不知身边站了只正自省的鬼，课业筹办结束，他便独自起家，从书架上取了本书来。
楚羿在门旁与颜七酬酢客气，苏玨却俯在桌案上看那文章。怎料越看越是憋气，越看越是窝火，的确是要气炸了心肝脾肺肾。
想起住于河底的龟叟常说“放下即安闲”，却不知这尘凡当中又有几个真正的安闲之人。
“先生还没睡啊？恰好，早上家里的小母鸡下了蛋，我这便拿两个来与先生尝尝。”
苏玨非常感念。
早前仿佛也曾见他如此……只是并没有今次这般严峻，到底是如何回事……
苏玨敢怒不敢言，可又戒不掉这小小癖好。
是恶梦吗？
楚先生面沉似水，言辞锋利，几次有“竖子”“蠢如猪狗”等词汇呈现，一时候未有搁笔之意。
可……如何会在楚羿这里？！
楚先生送走了颜七，一进屋便见到此番气象，顿时大骇，仓猝上前扑救。
一怒之下，苏玨双手拍案，怎料一旁的油灯竟然回声而倒。
楚先生明显也见了这两行笔迹。只见他眼睑微垂，似在深思，稍后从一旁拿过笔墨，提笔便是“荒诞！不知所谓！”几个大字。
又是一轮清冷好月，一如昨夜普通，只是不知那白衣人是否还在那百大哥槐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