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如此。”李尧点点头，因而带了几分猎奇地踱到小九身前，亦未去看那小仆面上神情，便独自将其手上之书抽了过来。
京中入了腊月，又接连下了两三场大雪，便一天比一天更冷。
“……”小九不言语了。
话音未落，楚羿便看着那少年“腾”地站起家来，两步移至书架前，将那书册插回，遂又取了新的下来。
“公子，小的没上过几天学，读过的书只这些了，其他书文里冷僻字太多，小的不熟谙，亦帮不上公子甚么忙，便不打搅了。”
“胡扯！！”迎春一顿脚：“我卤了四十多只鸭掌，你一小我全吃了？那都够你放屁崩出个鸭子来了！！”
“……”小九站在原地不语，那目光却像火钳普通，直勾勾迎向那布衣公子，似要在他身上戳出个洞来。
管它是诗圣诗仙诗鬼还是诗魔，自那人嘴下走上一遭，活像是被人生生扒了层皮去，的确一文不值。
书中正讲到贞观治道。太宗知人善任，虚己以听，归美群臣之举皆令后代崇拜敬佩。
但是再往下读，不但单是吕布遭殃，就连其他诸位能臣义士亦未能在布衣公子嘴下逃出世天。这史乘里的豪杰枭雄，一个个看畴昔，竟成了一群酒囊饭袋。更不提其言辞，极尽刻薄之能事，恰好又句句有凭有据，且不带半字污言秽语，直教闻者七窍生烟，却又无从回嘴。
“你簪子要掉了。”小九指了指她头上。
楚羿便冷静看着她在书案前玩弄花枝，时不时笑语两句，那声音当真如银铃般清脆动听。
因而本来于案前闭目假寐的公子悠悠一抬眼，朝那似正磨着槽牙，横眉瞋目标少年瞥去。
“呃……都雅……”
像是没见着少年胸膛起伏，狠狠深吸了口气似的，楚公子轻描淡写地持续道：“亦无妨，你尽管接着念便是了，我虽不好为人师，但若碰到生字僻字，倒也可为你讲授一二。”
那人声音不大，淡淡的，没甚么起伏。但是小九闻见那声轻唤，却当即便将手中尚未别好的木簪送回了迎春手中，回身朝着书房而去：“公子叫我，这簪子你本身弄吧。”
楚羿循声展开眼来，朝那粗布少年身上漫不经心肠一瞥，随后目光便又淡淡落到桌上摊放着的那本《资治通鉴》上。
他手指小扣书案，似有所思，只是将来得及细想，便被窗外一声怒喝打断。
“你看我……戴这个簪子都雅吗？”
斜着一双丹凤眼睨着那少年从木椅上起家，楚羿唇边挑起一抹似讽非讽地含笑：“不教百家姓，不教千字文，对着半大的孩子竟是用《资治通鉴》《三国志》发蒙，你那书院先生倒是很有大师风采。”
楚羿目光随她手势而上，不经意一瞥，便瞅见那稠密乌发间一只小鲤鱼正从木头浪花里蹿出半个身子。
小九那尚端着书的手滞了滞，眉心一蹙，少顷却还是冷静将那本《墨子》还了归去。
“说！是不是又拿出去分给瓦匠刘他们了？”
“《三国志》如何？”
这人间最不随便之事恰好便是这“随便”之事，望着楚羿那一旦少了几分悲喜便精美得稍嫌冷酷的侧颜，见其话音掉队便不再言语，小九迟疑一阵，只得硬着头皮站起家来。
七言五言，平仄声韵，实在提及来不过是文人间的填字游戏。花鸟风月，春怨闺情……纵使遇见几句差能人意的，笑笑也就过了，远不到叫人丁诛笔伐的境地。
小九因而拉过一旁木椅，挨着楚羿坐好，这便朗声朗读了起来。
看看封皮，李尧笑了：“飞白这就有些能人所难了。小九虽是上过几天书院，可读得也不过是些《三字经》《百家姓》之类的发蒙之书，这《唐诗》对他来讲天然晦涩难懂，纵是你情愿讲授，这孩子只怕亦是心不足而力不敷啊。正所谓趁早不如赶巧，看来我到的恰是时候。既如此，不若我念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