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依水做江南,这入夏的第一场雨,老是断断续续,不肯给个痛快。湘潇苑中,一盏云雾茶雾起袅袅,茗香可鉴,勾得才子思故,闲敲棋子,孤单落了灯花,槅窗残风卷落红,真真生出好一番凄苦楚。
“无碍,彼时择个时候同你点点。“瞧他乖生模样,李惟昼倒是凿凿道:“行了,你先下去安息,备好功课,少生是非,别得先生又寻我告你恶劣。”
鄢家公子按例不断念,身子向前探了探,目光似是高低打量着李惟昼,“本公子倒是要找你讨个说法,你瞧瞧此人儿各个端方的模样,也不知你究是怎个心机,婢子调教得俨过于大师闺秀,倒是自家mm养的脾气骇人,倒叫她如何嫁的出李家。”
李惟昼夙来不拘末节,只当是面前男人耍宝,星目一眯,笑意已然了分许。
长廊衔榭,檐上积水落。
见惯了鄢家公子有啥说啥的性子,李惟昼天然不以之为愠,饮一口茶水,略一抬目,施然道:“鄢公子好大的闲心,敢问公子那里来的气势,竟管起我李家家事。若置之前,那是我鄢李两家早有婚约,小妹性子再如何,那祸害的也是婆家人,哪知这鄢家好狠的心。竟抛我小妹于不顾,为了那星点权势,倒要上门悔亲。小妹好生不幸,鄢公子,你来论论,这鄢家可算是狼心狗肺?”
陈惟昼嫣然舒颜,略略点头。
一番话下来,李惟昼依一副淡淡然模样,好似饮茶闲谈。
但闻帐外惟书一身问安,便见一着白月裙的丫环打起了帘子,一福身,施施然道:“少爷,茶水沏好了,可要奴婢端来。”
这三两女人,虽各个俏生面孔,乍看其气势却尤于看院壮汉。可真有人被糊了眼,二话不说冲上头撞。
见他事了,陈惟昼似是嘉奖地摸摸他脑袋,满目宠溺,“惟书,可看明白了?”
明显天光大亮,却有小童掌灯,烛火轻跳,子上局间悠悠一通闲散模样。
小童看着正值沉迷,却听鄢家公子一声轻叹:“服你了,服你了,这局倒又是我输了。”辗眼自家少爷掂了几粒子儿放入了玉盂,这才大悟,忙跪起,懵懂道:“少爷,还是奴来吧。”
幸亏前院热烈,门口横着三五个碧衣聪明的丫环。茯苓手里抱着只半壁长的拂尘,凤眸这么一睨,拂尘再这么一甩,亮出清清脆脆的嗓子:“哟,可不是鄢家周爷嘛,奴婢这厢有礼了,也不知今儿打哪儿刮来的怪风,竟能烦您老移驾,倒还要怪咱湘潇苑地儿小。”也不知得了甚么气处,竟能叫这楚腰卫鬓的美人儿生生透出股行走江湖的仙风侠骨。
小童似是得了天大的遣事,随之高低晃晃毛绒的脑袋,麻溜地敛好棋子,捡正棋局,仿佛一副严厉模样,惹得人忍俊不由。
湖上飘雨,恍若才子笼纱,明灭可现之际添了分许真假,真真似烟笼蓬莱一景排开。
三足瑞兽老檀香炉子烧得正旺,只看那漂渺轻吐的雾气,倒还当真一股仙气的味儿。
居濂轩,一场风雨调,却道说昔日的风景莺语,眼下满目淫雨隐了亭台。
当中,正方雕花炕桌上头置着个棋盘。棋子玉琢,通圆饱满。
周安仁到底是个多见世面的,不动声色地昂首望望青阶之上的人儿,哟,这姑奶奶但是吞了枪药,小脸儿黑得似天涯垂云,好不吓人,心想如此,便“扑通”一身跪下,“亲姑奶奶,可算小的求您,好歹开恩放小的畴昔。”他语气里多带几分抽搐,还当真有几分模样。再见他将手一拱,“小的前脚方惹得自家爷不乐呵,后脚他叮咛的事儿,小的怎说也得做好,不是?可不得叫他等急了,姐姐,姑奶奶,亲姑奶奶,活菩萨,您就当是大发慈悲救小的一救罢。”言罢,他纵身一扑,忙不迭地抱住茯苓的脚裸子,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哎……唉哟,我说姑奶奶,怎还带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