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请来。”殿内传来开朗一笑,声如洪钟,应是天帝。
乐司抱了古琴起家,天青色衣摆一旋,一个傲慢的颀长身影回转过身来。
“润玉大罪,罪不该当背负父帝与仙上为润玉订立的婚约却对锦觅仙子动了凡情!润玉虽非大贤大圣之人,但是亦不齿三心二意之言行,我既倾慕锦觅仙子并幸得锦觅仙子倾慕,便只能将心付与她一人,今后决然不能再与别人结婚,必将违逆与仙上长女之婚约,润玉自知罪无可恕,请仙上惩罚!”
爹爹面上神采千回百转,“下界凡性命如沧海一粟,戋戋几十年白驹过隙却历生、老、病、死之苦,为了锦觅,夜神不惧?”
左边殿首天后嘴角噙笑一眼望来,瞧见我后眼尾一勾,生生将脸拉得飞流直下三千尺。
小鱼仙倌跪在地上,一派朗朗之言闹得我一团混乱,然混乱当中我却俄然记起一桩不大不小的事情,如若不出差池,我应当算得是水神长女。明显,小鱼仙倌并不晓得这公案。
但见小鱼仙倌摸了摸魇兽的脖颈侧,对我微风细雨一笑,“承蒙锦觅仙子上回所言‘欢乐润玉’,润玉心底感激,能为锦觅仙子效力自是在所不辞。”
殿中诸神,除却背对殿门操琴的乐司,无一不将目光纠结在我面上,礼数甚欠。
一侧,水神爹爹身形一晃,清雅的面孔惊奇变色,眉尖旋即蹙起。
“恰是。”爹爹眼中凿凿,掷地有声,“锦觅乃是我与梓芬之女!”
天帝疑,天后怒,爹爹愤。淙淙琴音间,三人对峙无言。
小鱼仙倌公然是尾良善的龙,只是我此番倒不必费事他,遂回道:“多谢小鱼仙倌美意。小鱼仙倌莫要担忧,尽管去上职,你我说话这会儿工夫可莫要误了你挂星布夜。”
爹爹凝重一咳自撑天柱后迈步而出。
倒是凤凰。
小鱼仙倌面上初见爹爹的几分颠簸之色却在爹爹的峻厉谛视下渐渐沉淀下来,化作一片安然,开口道:“润玉不知仙上何时来的,但想必听闻了些许我与锦觅仙子的对话……”顿了顿,半晌却仿佛下了个定夺,一撩衣摆,慎重对水神爹爹跪下,“润玉在此向仙上请罪。”
“小女……”天前面色惊变,凤凰凌厉一昂首。天帝不成置信喃喃道:“莫非……锦觅……”
水神爹爹乌黑的眼带着亘古稳定的清寒投向殿首,双手却在袖摆下越攥越紧,指节泛白。
水神爹爹携了正莫名的我前去天帝地点之九霄云殿,将小鱼仙倌撇于北天门外。飞过一片金芒霞光,隔着连缀起伏的云彩我转头看了一眼小鱼仙倌,但见他仍跪在那片如火如荼的朝霞当中,魇兽正用头颈低低蹭着他的手背,不知是否我的错觉,竟感觉那身湖蓝的背影好似一弯丢失在清泉里的玉轮,孤寂却哀伤。
小鱼仙倌面色大惊,似有几分惶恐,恭敬对水神爹爹作了个揖,“润玉见过仙上。刚才粗心,不察仙上神迹,望仙上包涵。”
“锦觅仙子?”身后有人迷惑唤我,尚将来得及转头,但见一只斑点梅花鹿已然轻巧跃至我身边,湿漉漉的鼻头怯怯嗅了嗅我的衣摆,瞧着我的眼睛圆溜溜地忽闪忽闪。
小鱼仙倌眸似北斗星斗,万年示北、不移不转,抿唇道:“润玉心之所向,虽九死其犹未悔!”
一泓秋水萧飒商音过,琴声渐行渐急,铮铮然若金戈起、铁蹄踏,羽音高亢连缀,终在变宫音处“砰!”地挣断一根弦。似一个咒语訇然委地,幻灭无声,殿中诸神突然回神。
小鱼仙倌眼中瞳人一瞬,唇角勾了抹极淡的笑,却逸出一缕轻叹,似有万分可惜在心间,“我亦欢乐你。”声音低到不能再低,近乎溶入无声的暮色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