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惊,转头看,不知何时宝儿来在我身后,他讪讪地望着我,谨慎谨慎的模样绕来我面前,贴去我怀里,用他的体例安抚着我普通。我抬眼,瞥见了宝儿的乳娘,乳娘难堪地一笑说:“宝儿少爷出来放鹞子。”
大太太当然是金枝玉叶,只是这么多年沉着府中,身份恐怕早已被人淡忘,又何必在此时俄然向我亮出身份呢?也不知是何企图。
然后将手中一部旧书递来我面前,我双手要接过期,竟发明是一本《女训》。如同一盆冷水蓦地迎头淋下,令我措手不及,我惊诧半晌竟然无声,伸在半空中的手收回,没有去接那本书。
我盈盈一礼谢过而去,回身时已是咬碎银牙的恨意满怀。她为正,我为新,现在她对我亮了身份,对我能够发难,今后免不了到处要被她压抑。长幼尊卑,我没法可说。只是这灼手的书在我看来不啻于莫大的欺侮,我恨不得撕扯了当风扬洒掉。思路一片混乱,内心忿然,我疾步向前行,一起行着,穿花扶柳,忽见前面不远处五姨太在不远处山坡的凉亭上含笑望着我。她傅粉般的脸颊上拂动东风般的笑,那笑意后幽幽的,非常对劲。
公然是她,见我日渐失势,便用合纵连横之计去大太太面前挑衅口舌,想用大太太的威势压抑我。我冷冷一笑,不过见招拆招罢了,致深已对她恩宠不在,她又能放肆对劲到几时?
这清楚是要给我上马威吗?
我一怔,大惑不解,让我在此立了这好久,又等闲地打发我回房,这是甚么意义?
我脸颊一凉,昔日的我是不需求任何答应便可自在出入他的书房的,而那禁令也只独独我能够视而不见。现在,统统却都变了。颠末昨夜的事,他对我应当还是心有顾忌的吧。
此事突如其来,定有小人暗中作怪。我巴巴地等了一炷香的时候,如果再没个响动,便要想个脱身之计了。
我在门外候着,正在彷徨,俄然门帘一挑,我心一动,见大太太房里的翡翠捧个金盆出来倒水,她一眼便瞧见我,不由一惊,叹一句:“呀,八奶奶还在这里呢?”忙向帘子处望一眼解释着,“大太太今儿起得略晚,才梳洗划一了,在佛前诵经呢,八奶奶在此略等等。”
回水心斋的路上,我心头一阵茫然。面前万条垂下丝绦伸展的垂柳拂面,水面冷风夹带濛濛水气,波光敛滟,我却偶然赏景,内心怏怏不快。一颗怠倦的心似不堪重负,我望着柳浪风树,心下苦涩难言。
又过了一阵子,还是内里没有动静。我孑然一身立在廊子下逗弄着鸟儿,日光晒得脸颊发燥,身下投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是我,也不能出来吗?”我矜持地问,微微含愠。
便回身向致深的园子而去。
致深,他才是这周府统统女人的安身之本,任是旁人如何兴风作浪,只要他的恩宠还在,便永久不会被扳倒。
正说着,便听帘栊一响,转头见万嬷嬷肃但是立在我身后,手里还握着一本书,她安静道:“大太太叮咛传话,八奶奶不必在这里候着了。”
我心下一阵奇特,大太太常日是最谦善守礼待人驯良的,从未有如此的时候,更何况诵经礼佛,没有半个时候是不成的,莫非就要我一向在门外站着吗?
我再回身去寻珍珠,她喂罢了鸟儿却也是不知去处了。现在空落落的院儿里,只我一人立在暖阳下,固然院内鸟语花香,我却不免有几分惴惴不安。
她一脸懵懂地摇点头,或是晓得也不便开口的。她堆起陪笑,回身进了屋去。
我心下深思着,顺口问:“今儿一早,大太太可还曾见过甚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