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与太尉居止,虽是一宅分为两院,却因是内家浑家,迟早更加堤防。府堂深稳,料然无闲杂人辄敢擅入。但克日来常见西园彻夜有火,唧唧哝哝,似有人声气。又见韩夫人精力旺相,喜容可掬。太尉再三踌躇,便对本身夫人说道:”你见韩夫人有些马脚出来么?”太尉夫人说道:”我也有些疑影。只是府中门禁甚严,决无此事,以是安然不疑。今者太尉既如此说,有何难哉。且到晚间,着邃密家人,从屋上扒去,刺探动静,便有分晓,也不要错怪了人。”太尉便道:”言之有理。”当下便唤两个邃密家人,分付他如此如此,教他:”不要从门内出来,只把摘花梯子,倚在墙外,待人静时,直扒去韩夫人卧房,看他动静,即来报知。此事非同小可的活动,必要谨慎在乎。”二人领命去了。太尉立等他回报。不消两个时候,二人打看得韩夫人房内这般这般,便教太尉屏去摆布,方才将所见”韩夫人房内坐着一人说话喝酒,夫人丁口声宣称是尊神,小人也细心想来,府中墙垣又高,防闲又密,就有歹人,插翅也飞不进。或者端的是神道也未见得。”太尉传闻,吃那一惊不小,叫道:”怪哉!公然有这等事!你二人休得扯谎。此事非同小可。”二人答道:”小人并无半句虚谬。”太尉便道:”此事只许你知我知,不成泄漏了动静。”二人领命去了。
韩夫人不见便罢,既然见了这般模样,真是如醉如痴,和衣上床睡了。恰是:欢娱嫌夜短,孤单恨更长。番来覆去,一片春情,按纳不住自言自语,想一回,定一回:”适间尊神来临,四目相视,好不情长!怎地又瞥但是去。想是聪明朴重为神,不比尘凡心性,是我错用心机了!”又想一回道:”是适间尊神风韵态度,语笑雍容,宛然是生人普通。莫非见了氏儿这般面貌,全不动情?还是我一时见不到处,放了他去?算来还该着意温存,便是铁石人儿,也告得转。今番错过,未知何日相逢!”好生摆脱不下。眼巴巴盼到天明,再做理睬。及至天明,又睡着去了。直到傍午,方才起来。
当日无情无绪,巴不到晚,又去设了香案,到花圃中祷告如前:”若得再见尊神一面,便是三生有幸。”说话之间,俄然一声清脆,夜来二郎神又立在面前。韩夫人喜不自胜,将一天愁闷,已冰消崩溃了。即便向前见礼,对景健忘:”烦请尊神入房,氏儿别有衷情奉告。”二郎神喜孜孜堆下笑来,便携夫人手,共入兰房。夫人起居已毕。二郎神正中坐下,夫人侍立在前。二郎神道:”夫人分有仙骨,便坐无妨。”夫人便斜身对二郎神坐下。即命侍儿安排酒果,在房中一杯两盏,看看说出衷肠话来。道不得个:春为茶博士,酒是色媒人。
细心看时,反比庙中所塑二郎神模样,不差分毫来去。手执一张弹弓,又像张仙送子普通。韩夫人吃惊且喜。惊的是天神来临,未知是祸是福;喜的是神道欢容笑口,又见他说出话来。便向前端端方正道个万福,启朱唇,露玉齿,告道:”既蒙尊神降落,请到房中,容氏儿展敬。”当时二郎神笑吟吟同夫人入房,安然坐下。
忽一日,气候稍凉,道君天子分聚散宫秋衣,偶思韩夫人,就差内侍捧了旨意,敕赐罗衣一袭,玉带一围,到于杨太尉府中。韩夫人排了香案,谢恩礼毕。内侍便道:”且喜娘娘贵休无事。圣上思忆娘娘,故遣赐罗衣玉带,就问娘娘病势已痊,须早早进宫。”韩夫人管待使臣,便道:”相烦内侍则个,氏儿病体只去得五分,全赖内侍转奏,脱期进官,实为恩便。”内侍应道:”这个有何毛病?圣上那边也很多娘娘一小我。入宫时,只说娘娘尚未全好,还须耐烦保重便了。”韩夫人谢了,内侍道别不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