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出了一身盗汗完整醒过来以后，抬眼就见王子献正披着衣衫，立在熟睡的王子凌床边，笑得格外意味深长。他张口欲言，王子献却朝他悄悄摇了摇首。因而，他只得保持沉默，未几时，便闻声王子凌断断续续收回的梦话：“我的，都是我的，本来都该是我的……你如何不早些死在外头……”
“二弟放心。”王子献不疾不徐地欣喜道，“我与三弟这两日便回商州去，恰好禀告阿爷与母亲。想必，他们必然会替你做主。”给杨十娘下聘之时，最好能掏空小杨氏攒下的统统家底。让他能获得机遇，将大杨氏当年的嫁奁都拿返来。至于今后他们过得如何，天然有王子凌千方百计娶得的儿媳妇去操心，与他又有何干？
为何故前他从未曾细心打量过？为何故前他从未曾当真重视过？当真是一叶障目之故？又或许是身在局中之故？
待他回过神来，望向张傅母时，这位老傅母却并未解释为何她不让人将棋局清算洁净，只是冷静地带着小侍女们退了下去。临出门前，两三个小侍女禁不住回顾猎奇地看了他好几眼，但是他已经再一次沉浸在思路当中，并未发觉。
心底正挣扎间，门倏然开了。李徽不由得抬眼望去，恰好对上王子献笑容晏晏的俊美脸庞。这熟谙的脸庞上展露的神情，与当日他在桃树下瞥见的王子睦的神采何其类似？这双如夜空普通通俗的眼眸中含着的情义，又何其澎湃与浓厚？仿佛只需他略微放松心神，便能完整将他淹没此中。
“噢？”王子献悄悄地凝睇着他，脸上的笑容垂垂地消逝了，“在你眼中，我该当娶甚么样的新妇？”
这一夜，他几近一向是迷含混糊地，睡得一点也不平稳，恶梦纷至沓来。梦中，各种奇特气象张牙舞爪劈面而来――时而是冷着脸上前将他揪起来的新安郡王，时而是满面嫌弃状的长宁公主，时而是拔剑而出笑得格外渗人的长兄，时而是阴测测不怀美意的二兄。
“杨家女，天然是娶不得的。”李徽有些心不在焉地接道，“你值得更好的女子。”
既然身负着王昌与小杨氏的血缘，既然是他们的儿子与兄弟，他必定有任务禁止他们。不然，知而不言，言而不可，行而不止，他与那些虚假之辈又有何异？
王子献却并未得寸进尺，只是将他推到榻上坐下，笑指着角落里的残棋：“如何？解不出珍珑局，便拿棋子出气？玄祺，这可并不像你。不如，你将这局珍珑复原，我们一齐来想想体例如何？”他天然能看出他眼中的挣扎与煎熬，此时挑破实在不明智，恰当逞强一二，结果明显不错，一如他所料。
直至从杨家告别分开，王子睦都不知该如何与王子献扳谈。王子献也并未以言语开解他，只是悄悄拍了拍他的肩，与他约了一今后从藤园出发回商州，便策马回了延康坊。王子睦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倏然想起来――
听了他的包管，王子凌犹自感觉不放心，忍不住又望向王子睦。王子睦再不向着他，也是他的同胞亲弟，且脾气暖和，天然更值得信赖。但是，这位更值得信赖的亲弟却一向呆呆地发怔，始终未曾出言。这时候，一阵又一阵睡意袭来，王子凌只得不甘不肯地昏睡畴昔。
“未能如你所愿，真遗憾。”王子献轻笑一声。
当李徽回府时，夜色已经很深了。寝殿内仍然灯火透明，与昔日并无任何分歧。但是，他却模糊有种直觉――有人正等着他返来。正欲本能地加快脚步，那些被他强行压抑在角落中的狼籍情感却俄然一齐涌了出来。仿佛有人在他的心底一声一声地问：你还想佯装到甚么时候？你还想自欺欺人到甚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