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右掌用力抓着唐生肩膀,沉吟半晌,手腕的力道由紧变松,拍着唐生肩膀:“朕自太子监国,在朝二十四年,从不答应当朝皇亲久戍边疆,满朝中中,唯有你父王例外,唐生,你可知朕为何如此安排?”
唐生出了兴庆宫,依高力士叮咛,住在了鸿胪寺中,鸿胪寺本是欢迎各国首级之处,唐生住在那边,出入皇宫办理差事也轻易了很多。
临行前,唐生头顶红缨,身负甲胄,骑马慢行,引世人来到邠王府门前。唐生跳马下来,走神时,肩甲之上不知何时落了几片乌黑的梨花瓣。唐生身子魁伟站在大门前十米开外,凝睇着彩绸高悬人潮涌动的邠王府,迟迟不肯入内。
李隆基倒没多想,习觉得常,既没有开口宽恕,脸上也半分无怒意,双手背后走出殿外,高力士站起家子,紧随厥后。
唐生尚不能从哀思中复苏,垂泪叹道:“臣无能,不知圣意。”
“姚州失守前,朕曾下诏,令西宁王带民弃城,退至黎州。你父王戍守边疆,近二十载,之以是宁死就义,不肯弃城,是怕一旦弃城而逃,民气丧乱,姚南夷汉稠浊,边疆籍民,一旦流入他国,这比失了几座城池还要可骇,吾侄不愧李唐子孙,忠烈之心,堪比日月。”
唐生泪流不止道:“叔公六十大寿,唐内行无寸功,有何脸面去见他白叟家。”
“好,有志气,好啊。唐生,朕承诺你,待你军功满满回朝之日,朕不但要追封你父母王爵,更要你担当父位,你可不要孤负朕的一番苦心呐。”
高力士听李隆基自唤幼名,见他双眼中闪着滑头亮光,自知李隆基苦衷已解:“甚好。唐生久不在朝中,势单力薄,除了邠王守礼,在朝中并无根底,陛下重恩拜托,诚恳待他,老奴料二十年内,唐生必会断念塌地,尽忠陛下,今后若成气候,陛下也可加以摆布,以免遭奸佞操纵。”
“姚南之地,两面受敌,迁民弃城,乃朕之讯断。这十几年来,六诏日趋强大,朝廷分兵东西两路,已有力再派雄师剿除,朕欲借助六诏之力,管束吐蕃,仲乃朕之亲侄,爱民如子,不肯弃城,并非抗旨不遵,他想得比朕深远,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啊。”
李隆基长叹三声,双手平空搓碾着拇指指纹,转头对高力士说道:“吴王祎,西宁王仲,身为皇室,皆为忠勇,但有所分歧。仲静民以抚,有为而戍,十九年来,深得民气,名载一方,朕不忍孤负,是以破格卓拔唐生;祎乃军中柱石,声望矗立,又为朝廷立过赫赫军功,若无人从中调拨,朕何尝不想善始终焉?力士,你不胡涂,吴王与张说,九龄文臣走得靠近,若他们联手太子,文臣武将一齐向朕逼宫,到时候就算是朕,也无可何如。现在,朕调派唐生为副节度使,驻军东北,名为副使,实为警示,吴王若知朕的用心,自当有所收敛,授唐生治军兵法,断朝中朋党来往。”李隆基绕过躬身而侍的高力士,目光如剑,颚骨仰天说道:“他若不肯,朕也没法分身。”
李隆基仰天而望,阴阴沉沉宫墙与天界缥缈巨云之间,暴露一道深渊无尽的暗淡裂缝,这道六合间的裂缝就像李隆基心中始终挥之不去的梦魇。李隆基想起当年即位天子之初,太上皇李旦把控军政要务,不肯放权,承平公主联络朝臣,在朝廷与他分庭抗礼,到最后,不得不消政变逼宫,将本身的父亲和姑姑奉上死路,这统统过往,如烟聚散,历历在目,李隆基当了天子以后,每日都未曾健忘,对于他这个初创乱世的承平天子来讲,皇权与皇亲,永久都没法兼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