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不再迷惑,悄悄出了祠堂。新阳东升,已是寅时,待文若走回婚房,轻推开门,光芒煦暖,房中还是一片红晕烂漫,依墨正熟睡于榻。文若走近望去,依墨身姿绰约,婉若一把柔情万斛的油纸伞,倒映于碧波万顷的江湖之上。文若不由心生垂怜,不能自已,躺在塌上,将依墨悄悄揽入怀中,贴耳细语道:“一日伉俪,百日恩泽,不能与夫人尽享新婚共枕之欢,甚是忸捏,待文若将父亲所托之事办好,定当与夫人生儿育女,共剪花烛,只盼夫人明日逢凶化吉,能躲过此劫。”
“寿数自有天命,岂能随便变动,你若真是孝敬,就当孝其心,顺其言,替为父将马车信函速速交予西宁王仲,不管明日是何结局,你此去后,我会将你母亲与依墨安设安妥,你固然放心。”
文若一听,深谙这姜还是老的辣,说道:“请父亲见教。”
令文若吃惊之处并非这信中内容,而是他万没推测父亲竟与甘锰将军暗里也有来往。常日里,文若只知父亲与多数督曲览干系甚密,行同手足,借着都护府兵力决计打压甘锰的羽翼,父亲与甘锰天然是分歧方阵,殊为死敌,既是剑拔弩张,公开火并,又怎会预先将军情告之对方?想到这一层,文若内心一冷,俄然想起这几年父亲对本身所做之事皆有干预,唯独对本身与甘泉来往之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难不成绩是为了这一刻?
“柜中有些白药,你马上敷上,两日便可病愈。”杨氏颤抖伸动手,指向文若身后。
“回母亲,儿本日恐怕没法回府。”文若躬身,耐烦解释道。
文若听着胡涂,不由问道:“父亲的意义是,若想自保,应先考虑曲干两家孰胜孰败?”
陈卿嗣暗自点头,转过身拾起袖子,挑着灯花,烛光将他惨白的面庞照得像幽冥普通可骇。陈卿嗣回过身,从胸中递出两封信,交于文若,说道:“你翻开看看。”
“为何?”陈卿嗣眉如勾,目如月,紧跟着问道。
此时的陈卿嗣已无昔日朝廷命官之锋芒,贰内心明白,如果现在不能横下心来,压服文若拜别,本身找不出任何两权的妥当之法。无法下,已是即将朽木的陈卿嗣深沉地望着本身从未宠嬖过的儿子,茫然的神采中难掩凄楚和坚固。对于长史府,对于这个家,陈卿嗣能做的只能如此,他多但愿本身能再活两年,只要两年,将儿子宦途铺满,抱得重孙一二,就足以笑傲地府之下,再无半点遗憾。
“父亲这十几年委身于曲览,实则搀扶甘锰上位?不对,这太离谱了,到底是如何回事?”文若眉皱如网,呆望远处父亲,手中信函几乎脱落,只得冷静声涩不语。
“母亲,另有何叮咛?孩儿定当服膺经验,莫不敢忘。”文若见母亲悲伤,心中已是万分哀思,真想一口气将事情原委道出,好让母亲放心。
“昨夜与依墨干系可好?”陈卿嗣背身问道。
“女民气,海底针,儿不善巧舌,自知不敌,依墨既已嫁入我府,今后我定会竭尽尽力,好生待她,不孤负父亲大人期冀。”
文若看得一清二楚,烛火之下,陈卿嗣的右臂已然肿胀如瘤,紫青发黑,仿若透明,从下往上,连成一片,定是坏死恶疾,缠身多年。文若略知病理,知父亲此时已是病入膏肓,可身为人子,朝夕相处,几年来文若竟对此一无所知,心中深恨本身不孝。文若浑身颤抖着,跪地蒲伏,抱起父亲双腿泪如雨下恸哭道:“父亲!父亲!你为何如此折磨本身,为何不找郎中医治啊父亲!”
“甘锰军中有我府细作,莫非这长史府就没有他府细作?嗯?”陈卿嗣瞥眼看着文若,眼中责备如何做事还是如此鲁莽,继而说道:“别人不说,前几日与你同床共枕的伴郎小儇,其父就是多数护府中部曲,这几日你大婚将近,长史府上高低下人多耳杂,府上一举一动皆备受照顾,我不想打草惊蛇,也不想让你在多数督和甘泉那边漏出任何马脚,唯有你洞房花烛之夜,这府中才是安然。为父让你阔别交趾,这便是救长史府的上策,万难之时,你怎可这般意气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