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哥双指捏着扇柄，笑道：“四得。”
卢白颉沉默不语，手指不再抹在剑鞘上，老供奉感喟着伸伸手，表示这名曾被他非常正视的后辈坐在凳子上，卢白颉坐下后，明天特地从江心郡赶来报国寺的庾剑康笑了笑，“可惜不是我庾氏子孙，我家里那些后辈，沉稳不足，锐气不敷，只能守成，很难复兴。他们哪敢骂我们这些故乡伙是老不死，便是有怨气，却连肚子里都不敢骂。小小年纪就都是一股子臭不成闻的老气。棠溪，你可知我为何要难堪许慧扑这么一个女子。”
白叟冷哼道：“你父亲暮年得子，对你格外宠嬖，临死前乃至别离留信一封给我与许殷胜，不顾立长不立幼的宗规，不吝交出一些家底，冒着引狼入室的风险，求我们来帮衬着你做卢氏家主，你真当卢道林不知这个奥妙？我能不说，许殷胜却早就流露给他了。这些年姑幕借卢氏的势暗中强大，狼已经入了室，你却让你父亲大失所望，卢道林是好人不假，可如何能与姑幕许氏这帮凶险小人占得便宜，远的不说，你卢氏掺杂进了许淑妃的事情，赵皇后冷眼旁观，可都记在了内心，真觉得赵皇后会与那许家女子情同姐妹？此次那北凉世子一番兴风作浪，江南羽士子群情激愤，都城国子监三万学子受了调拨，你兄长在国子监里还能安稳？不出不测，里外都做不得人的卢道林便要引咎辞去右祭酒，与你兄长斗了好些年的桓术天然乐得顺水推舟，卢氏在都城受挫，说到底还不是我泱州的丧失？若非如此，我一个一只脚都在棺材里的老不死来这里何为？听那无聊的王霸之别？还是想被你仗剑相胁？”
棠溪剑仙平平道：“与我说这些，伯父就不怕对牛操琴吗？”
女冠许慧扑行走在茶山小径中，终究走出了老祖宗的视野，站在茶丛中，望着报国寺一座重檐歇山顶的黄琉璃瓦亭子，怔怔入迷。除了咬破嘴唇的血丝，脸上看不出太多悲哀。她并不恨老祖宗的安排，只恨当年那青衫剑士的不争。她一心修道，驻颜有术，看上去是三十岁的丰韵少妇，实在年近四十，初见他时，她才十三岁，人生能有几个十三？她伸手抹去血迹，神采阴沉着走下山。
徐凤年哈腰从泉水中拿起一个冰镇有些时候的西瓜，伸手一敲，刚好一敲为二，笑道：“吃不吃？”
“立言太高，然阐扬己意过分，溢出本来经文，有欲求高于贤人之嫌，乃至凌虚蹈空而无实，非解经正统。”
徐凤年啧啧道：“饱读诗书售帝王，说是这么个说法，可你连报国寺都进不去，谁理你？”
徐凤年打趣道：“一本书值得了几个钱？”
老供奉微微一笑，规复云淡风轻的闲散常态，和颜悦色说道：“棠溪啊棠溪，当局者迷，你如果肯退隐，谁敢与她过意不去？”
穷酸墨客笑了笑，低头自顾自说道：“谁说我要卖给帝王家？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独独没有了结君王事一说。”
卢白颉苦笑道：“可我就是放不下她。”
徐凤年看到一名穷酸墨客在寺外盘桓好久，日头正毒，很快就出了一身汗，估计是墙根泉水这边的徐凤年锦衣华服，更有一名丰韵卓绝的“侍女”服侍，他不敢上前乘凉，在江南道，世族子孙连与豪门后辈同席而坐都视作奇耻大辱，那墨客当然不敢自讨苦吃，只是实在熬不过大太阳熏烫，踌躇了半天，终究来到泉边离徐凤年最远的处所蹲下，捧了一把水扑在脸上，舒畅至极，长呼出一口气。蹲了会儿，见徐凤年并未出声，这才谨慎翼翼坐下，在衣袖上擦了擦沾水的手，从怀中取出一本书，默声朗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