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钓台中,天符燃烧成灰。
楼中人身材苗条,身穿浅显道袍,脚踏麻鞋,道髻别木簪,手挽拂尘,垂钓台顶楼是禁地,稀有位龙虎山德高望重的老羽士驻守,便是靖安王都不得入内。当年大天师离城时明言非天师府真人不成踏足。
手心是汗的姜泥低头嗯了一声。
穿戴一袭乌黑僧衣,手腕上以一条白蛇当绳咬住一枚白壶。
徐凤年转头对小泥人和顺说道:“别怕啊。”
天符在摇摆。
她轻灵走吊颈桥。
徐凤年眯起眼睛,瞥见城门中走出一名奇特女子。
徐凤年牵马缓行道:“城中粮尽食马,马尽,罗雀掘鼠,雀鼠再尽再食人。”
赤脚,一双玉足却不惹纤毫灰尘。
姜泥默不出声。
那条护城河非常宽广,河吊颈桥并未收起,襄樊夜禁森严,但这些年吊桥一向平铺,乃至连正门都一夜未曾封闭过,仿佛遵循龙虎山天师的授意,设三万多用作超度九幽拔罪功德的周天大醮后,不闭鬼门,任由冤魂分开酆都襄樊。传说龙虎山黄紫天师离城前,亲手绕城画符书篆,最后更在垂钓台内顶楼悬有一张玄门天符,上书“天罡尽已弃世罡,地煞还应上天中”,说比及何时襄樊游魂散尽,此符便会燃烧精光。
但天符书成多年,始终不见消逝。无疑成为襄樊城数十万民气头一道挥之不去的阴霾。
天师府羽士感喟一声:“龙虎山输了。烂陀山赢了。”
鱼台一柱撑起十年半壁。
世子殿下昂首看不到楼中人,楼中人却可低头瞥见徐凤年。
他下龙虎山后,各种传说滚雪球普通,仿佛全天下都在赞誉。但他无动于衷,因为这些都不是他在乎的,对他而言,那些大事理,连大多数人听都听不懂的东西,都不是事理。人间兄弟相亲,后代孝敬,伉俪恩爱,便是事理。那些大学问,只是在书堆文籍里较量的学问,都不是学问。老农辛苦耕作,小贩还价还价,商贾日夜逐利,便是学问。他自认道根浅薄,故而不求天道,只想以武道出世济世,下山只为了两件事,一件是入襄樊,师父闭关前说天符会烧,他想亲眼确认。再就是去一趟武当,去肯定那位年青掌教可否真的肩扛天道,至于如何鉴定,很简朴,手中拂尘可作剑,杀得掉,便是假的。杀不了,便是真的。
“万鬼出城。”
姜泥咬了咬嘴唇。
徐凤年牵马而行,脚下是两端幼夔,身边是神情庞大的姜泥。徐凤年下认识看了一眼城头上的垂钓台,月明星稀,这座城楼蔚为大观。
到襄樊了,能够瞥见城墙更上的闻名城楼垂钓台。
他回身望着那张以一根朱绳接六合的天符,皱了皱眉头。
徐凤年停下脚步,不去看姜泥神采,腔调生冷道:“当年徐骁攻城,王明阳守城,各自备战,这位稷放学士出身的读书人坚壁清野,城外粮食品资尽运城内,连房屋都尽数拆去,木料砖瓦搬到城中,为防徐骁发掘隧道,事前沿城脚挖井一百口,井内安排蒙覆皮革的大陶罐,使耳聪者伏罐而听。不说五万守兵,更将十五万襄樊百姓列成三六九等,僧侣、工匠、游侠各司其职,守城必备物质分作官备民备两大类。再采选江湖善战人士日夜巡城,以防城中特工内应放火开城。构造算尽,王明阳在上阴学宫一身兵家所学,在十年中揭示得淋漓尽致。徐骁曾亲口说过,上阴学宫若大家如此,便是要他去当个稷放学士都无妨。”
如果去天师府砸场子的东西小女人与南北小和尚便会认出这位羽士,是领着他们走入天师府内院的那位,恰是他用白尾拂尘挡下了天师府那位倨傲黄紫羽士的一招,还亲身引见了白莲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