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比来时驶得更快。芳芳本来情感就差,加上车辆颠簸,晃得她更加昏昏沉沉、头晕目炫,难受得几欲作呕。
夜晚,堆栈里。
袁光正刚被拘入监察院当日,安伶便得了动静,立即便心急如焚的跑去看他,诘问他到底如何回事。
安伶承诺天子将芳芳带来宫里,与之恺一道坐下来,好让天子劈面问话。天子却笑说“此乃家事,不必弄得如此正式,孩子们不喜好,随便些便好”,遂要在两人返来的当日,亲身到袁府走一趟,说是“毋须惊扰,随便聊聊”。
“……他,他一向都在骗我!”
“骗子,大骗子!”
门前的青石台阶被大雨冲出一条条沟壑,她谨慎的一步一步踩过,不过数步,鞋袜和裙摆便湿透了,她仿佛也无瑕顾及,磕磕绊绊的一起进府,没有停下来,也没有再转头。
芳芳虽也是踏雨前来,但多少撑了伞,身子中间还是干的;而他眼下这副模样,明显是完完整全没有挡过雨。
那日气头上,他言辞狠恶,过后想来,也多少有些悔怨。本想她一回城便来接她,然后亲身送她回府,再说点甚么来和缓一下……但是他不远不近的在她背面吊了一起,直到她到家,他终究也没有勇气在她面前呈现。
似打了个惊雷当头一击,芳芳唬得脸都白了,竟是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像一根木头般的钉在那边,一脸的不知所措。
之恺终究来了。
“难过?”芳芳气得连连嘲笑,“你是没瞥见他当时的模样!凶得要命,骂我蠢,还说我自作多情……”
他晓得袁光恰是甚么样的人,此事必没有那么简朴。只是当着胞妹的面,到底也留了几分面子,未有劈面质疑。
天子说得轻描淡写,安排得仿佛也很随便。但是安伶是晓得天子的,晓得他疑芥蒂又犯,定是顾虑本身会事前跟芳芳交代供词。她心下不抒,却也无话可说,只得临时应下来,再另想对策。
夏小蝉不置可否,微微敛了容色,道:“总之,殿下算不得骗你,你也别再说这话了,他听了也会难过的。”
半晌,他勉强缓过心神,正要叮咛车夫分开,却闻声厢壁外不轻不重传来两下敲击声。他撩开帘子,只见袁府一个小厮立在外头,朝他拱手道:“二殿下,长公主请您入府一叙。”
“你们这是要干甚么!?”
之恺黯黯的合上车帘。
透过车帘的狭小裂缝,他怔怔的谛视着外头——芳芳跌跌撞撞的下车,撑着一把油纸伞颤巍巍的走在最前面,大雨滂湃打得她脚步踉跄,薄弱的身子在雨中摇摇欲坠。
夏小蝉沉默的将一张又一张洁净干爽的丝帕递到她手上,一边点头,一边沉沉感喟。
袁光正自是不肯说实话的,只道是之恺对芳芳成心,才是以打动行事,激愤谭氏,进而又招来东宫忌讳,弄得东宫思疑是袁家蓄意运营了此事……总之把其中启事,全数都推到之恺头上。
“那我……”
时节早已入冬,屋内的青铜镏金熏笼燃着红十足的炉火。芳芳被宽裕的晾在一旁,半站半坐;又兼冻雨沾衣,脚下更踩着积满了水、又冷又湿的鞋履,不但没有感到涓滴暖意,反倒更加浑身颤抖,几近冻僵。
安伶当然很活力,骂了他几句,却又心疼他的处境。且事情告急,她也得空细究,回身便去找了天子,口口声声说此事压根儿就与袁光正无关,是芳芳本身……对之恺胶葛不放。
芳芳面红耳赤,难堪的扯过毯子一角捂住脸,“……甚么意义啊?”
她肩膀以下全被大雨淋透了,袖子紧贴在胳膊上,滴答滴答的往下淌着水;发髻在脑后歪歪的垂着,额发也是湿的,乱七八糟的散在脸上;红红肿肿的眼泡下,两个青玄色的半圆非常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