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卿子曰:“儒者法先王,隆礼义,谨乎臣子而致贵其上者也。人主用之,则埶在本朝而宜;不消,则退编百姓而悫;必为顺下矣。虽贫困冻餧,必不以正道为贪。无置锥之地,而明于持社稷之大义。嘄呼而莫之能应,但是通乎财万物,养百姓之经纪。埶在人上,则王公之材也;在人下,则社稷之臣,国君之宝也;虽隐于穷阎漏屋,人莫不贵之,道诚存也。”
故交主用俗人,则万乘之国亡;用陋儒,则万乘之国存;用雅儒,则千乘之国安;用大儒,则百里之地,久而后三年,天下为一,诸侯为臣;用万乘之国,则举错而定,一朝而伯。
君子言有坛宇,行有防表,道有一隆。言政治之求,不下于安存;言志意之求,不下于士;言品德之求,不二后王。道过三代谓之荡,法二后王谓之不雅。高之下之,小之巨之,不过是矣。是君子之以是骋志意于坛宇宫廷也。故诸侯问政,不及安存,则不告也。匹夫问学,不及为士,则不教也。百家之说,不及后王,则不听也。夫是之谓君子言有坛宇,行有防表也。
“仲尼将为司寇,沈犹氏不敢朝饮其羊,公慎氏出其妻,慎溃氏踰境而徙,鲁之粥牛马者不豫贾,修改以待之也。居于阙党,阙党之后辈罔不分,有亲者取多,孝弟以化之也。儒者在本朝则美政,鄙人位则美俗。儒之为人下如是矣。”
孙卿曰:“其为人上也,泛博矣!志意定乎内,礼节修乎朝,法例度量正乎官,忠信爱利形乎下。行一不义,杀一无罪,而得天下,不为也。此若义信乎人矣,通于四海,则天下应之如讙。是何也?则贵名白而天下治也。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四海以内若一家,通达之属莫不从服。夫是之谓人师。诗曰:‘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平。’此之谓也。夫其为人下也如彼,其为人上也如此,何谓其无益于人之国也!”
彼大儒者,虽隐于穷阎漏屋,无置锥之地,而王公不能与之争名;在一大夫之位,则一君不能独畜,一国不能独容,成名况乎诸侯,莫不肯得觉得臣。用百里之地,而千里之国莫能与之争胜;笞棰暴国,齐一天下,而莫能倾也。是大儒之征也。其言有类,其行有礼,其发难无悔,其持险应变曲当。与时迁徙,与世偃仰,千举万变,其道一也。是大儒之稽也。其穷也陋儒笑之;其通也英杰化之,嵬琐逃之,邪说畏之,世人媿之。公例一天下,穷则独立贵名,天不能死,地不能埋,桀跖之世不能污,非大儒莫之能立,仲尼、子弓是也。
昭王曰:“善!”
曰:其唯学乎。彼学者,行之,曰士也;敦慕焉,君子也;知之,贤人也。上为贤人,下为士、君子,孰禁我哉!乡也混然涂之人也,俄而并乎尧禹,岂不贱而贵矣哉!乡也效门室之辨,混然曾不能决也,俄而原仁义,分是非,圆回天下于掌上,而辩吵嘴,岂不愚而知矣哉!乡也胥靡之人,俄而治天下之大器举在此,岂不贫而富矣哉!今有人于此,屑然藏千溢之宝,虽行貣而食,人谓之富矣。彼宝也者,衣之不裁缝也,食之不成食也,卖之不成偻售也,但是人谓之富,何也?岂不大富之器诚在此也?是杅杅亦富人已,岂不贫而富矣哉!故君子无爵而贵,无禄而富,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穷处而荣,独居而乐!岂不至尊、至富、至重、至严之情举积此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