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却不是寻仇的时候,我心念转得缓慢,定了定神,就动手边茶水缓慢蘸了蘸手心,借理鬓发的手势,顺手一抹,将已经凉了的水湿了湿火烫的双颊,热炭融冰的感受令我很快复苏,有了!
“尽挹西江酒,细斟北斗杯,万象为酬来宾,何必扣舷独啸,须知今夕,更胜何夕!”
我笑嘻嘻的转头,身后,是娘的义兄,娘舅的老友,我的寄父,我只晓得他姓朱,至于名字,娘和娘舅都没和我说过,我也不问,当朝皇姓,和娘舅又友情不凡,想必是皇室中人吧,寄父来的少,自记事起,我只见过他三次,在更小的时候,他见了我,老是高高将我抱起,让我在他并不健旺的臂膀间扭转,引得我咯咯大笑,而他的儿子允,便会站在一边浅笑看我,眯着颀长而微带明丽的眼,漂亮的脸上,是永久暖和而包涵的神采。
顿时大喜:“允哥哥,你也来了?”
“对,啊!糟糕!来不及了!”说到寿礼我才惊觉,时候不早,再不将寿礼奉上,寿星公可就给人捧上席喝酒了,喝得醉薰薰如何看我的画?
嘿嘿笑着,我吃紧向寄父躬身:“寄父,允哥哥,容怀素先去拜寿,去迟了娘舅会嘀咕我一个月…”
这小子,好暴虐。
此语一出立时轻微骚动声起,世人纷繁向那人看去,似是指责此人轻浮无行,如此场合,怎可吟三变艳词,将我对比那青楼馆娃。
但是我还是闻声身后允低声道:“mm,我等你。”
心垂垂静了下来,我微微绽出一朵安静而和婉的笑,渐渐走到画前,满室的目光再次刷的转过来,盯在我身上,沐昕昂扬的头也转过来了,满脸不成置信的瞪着我。
“去吧去吧。”寄父开朗的笑:“我去看看你娘,是不是还是那么懒。”
我亦含笑,退后一步,微微扬脸,看向那幅被我窜改的书画。
想起刚才看画时世人的神情无异,想来题目不是在画上,那便是那句词了!
不睬世人,我提笔,蘸墨,气运笔尖,在空缺处,刷刷数字。
想起常和允一起来看我的那小我,不由更加欢畅,探头去望:“寄父呢?他来了没有?哎呀你别挡着,我出来找找。”
画一展开,世人纷繁喝采,大赞用笔圆熟,线条清逸,境地超脱,气韵内蕴,金铁在先,烟云随辅……总之赞得就算当今名家站在我这稚童画前,只怕也要忸捏得钻进地去。
现在我长大了,寄父没法再抱我,只能这般极其和顺的,抚摩我的头发,我心底有微微的欣然,俄然恨起过于整齐的妆饰,抬眼看寄父,他一脸慈和,圆润的眉眼,风采娴雅,但是,我惊奇的发明,即便年方三十许,他却已老去,连两鬓,都已微白。
有眼快的人瞥见另有词,喜道:“蜜斯亦写得一手好字!”遂点头晃脑,如得了绝妙好文般,朗声朗读起来:“……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来宾……”
一只暖和而不算刻薄手掌悄悄拍在我头上,轻得仿佛怕弄乱了我一根发丝般,随即一个微带沙哑的声声响起:“野丫头,找甚么找?给我看看你,这么久不见,又长高了,更加出落得仙女似的。”
怔了一怔,我近前两步,细心看去,那少年紫罗袍白玉冠翠佩革带,端倪明朗清秀,笑起来喜好眯起颀长的眼,象只猫,敬爱的,温善的,纯良的幼猫。
急赶慢赶冲到正厅,在门口理了理微微狼藉的发,稳稳抬步出来,一眼就瞥见人群正中的娘舅。
娘舅未着公服,一袭赭色缠枝宝相斑纹织品缎锦袍,宽袍大袖,玉带金冠,指上巨大的宝贵缠丝血玉戒熠熠生辉,长身玉立,豪气勃发,行动间自有超脱风韵,生生是个俶傥贵爵风骚傲视的模样,含笑应酬萧洒自如,看得我忍不住心生高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