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华楼上送出去十两银子的事儿,顾运则和孟素蓉心照不宣地都未曾奉告顾老太太,第二日顾老太太自发歇了过来,世人又在津浦城略走了走,才又复上路。
孟瑾穿一身湖蓝色襦裙,系着一根银丝飘带,十五岁的少女,身形如柳条普通,边幅像了林氏八分,清秀可儿,未语先含笑,让人看着就心生靠近。孟玫倒是圆润的小个儿,一张小圆脸,不像孟节佳耦,也不知随了谁的长相,穿戴玫红的小袄裙,一对双丫髻上扎着鹅黄的丝带,一笑两个酒涡儿,甜甜地叫:“表姐。”
这白虾是都城近郊东湖特产,孟素蓉少年时就爱吃的,现在听了这话,不由得眼眶酸胀:“又让老太太操心了。”
小二倒吸了口气,不由得昂首往楼上看——还真有人买?这个甚么禇易林,莫非还是甚么大师圣手?没记得有这一号啊……
“公子——”那少女往他身边靠了靠,细声道,“如果,如果荷包丢了,公子就,就把奴婢再卖了吧,好歹也能得几两银子。”
顾运则摆手笑道:“戋戋薄礼,再谢不敢。某姓顾,家中小女曾得禇先生教诲数月,也算是一扇之缘吧。某等入京探亲,此处不过略做逗留。公子请自便,今后如有缘分,天然再见。”该说的也都说了,若暴露的动静太多,便有挟恩求报之嫌,这此中标准,他天然掌控得住。
孟家宅子离城门不远,孟素蓉问这问那的工夫也就到了。此处不在都城中间,却离国子监近些,地盘也便宜些,故而孟家的宅子倒还算宽广,马车从侧门驶了出来,直到二门,便见一对中年佳耦,带着两个少女站在那边。孟素蓉一眼瞥见,顾不得别的,三步两步便下了车,哽咽着唤道:“哥哥,嫂嫂。”
顾运则但笑不语,接了扇子递到屏风背面。顾嫣然将那扇仔细心察看,确认那方小印当真是禇先生的。别说,她在禇先生处受教数月,禇先生教画过兰花菊花,还就是未教过画松梅竹,现在见了,那锋锐笔意,公然是比划兰花菊花更胜一筹,就连另一面所书的岁寒三友四个大字,也比禇先生常日里写的字飞扬一些,想必彼时年纪尚轻,意气飞扬,天然于书画中带出。
“扇子?”小二鼻子都快歪了,“公子,我们这是酒楼,不是扇子店!”他在酒楼也呆了好几年,见过些好东西,倘若这扇子是件古物,或者扇骨是玉石、象牙所制,或者扇坠是甚么古玉精晶,也都能抵些银子,恰好这把扇子看上去纸质毫不超越二十年,扇骨更是浅显的竹子,通身高低都看不出有甚么值钱的处所来,跟扇子店里五钱银子一把的没甚两样,竟然要拿来抵一两多银子的饭钱!
孟素蓉看了便笑道:“既如许,嫣儿就留下陪你外祖母说话,反正东西有丫环们安设,且本来也没有多少的。嫂嫂清算的屋子,那里另有不当的处所呢,用不着她去瞧。”
顾运则也有些茫然。他晓得禇先生精通书画,并以卖书画为生,可不晓得竟然还如许驰名,毕竟他不是都城人。抬眼看看孟素蓉,孟素蓉也摇了点头。她做女人家的时候多病,甚少出门,并没听过禇易林的名号。
“祖母——”一旁的孟瑾见孟老夫人要落泪,忙上来替她捶肩,含笑道:“姑母返来是要长住的,您如何倒悲伤起来了。”
小二觑着眼往扇面上看了看,看不出个好歹来,只肯定了那扇子连十五年都没有,便将嘴一撇:“对不起公子了,我们孤陋寡闻的,不晓得禇易林是谁。公子这扇子既这么值钱,不如到当铺里去当了,换些现银给小店付账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