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梵眉间染上暖色,“你杀了他。”
仓猝躲闪中,他仿佛嗅到熟谙的檀香,冒死挣扎着水鬼的桎梏,一得空,就探出水面叫起来,“啾——咕噜咕噜咕噜。”
深夜和大雨带去他身上的色彩,只要惨白的手和如墨的袍在风雨中耸峙不动,风雨剥开他面前的雾霭,暴露一张沉默、沉着、冰冷、阴霾、面无神采的脸。
水鬼在水里吃了好几次亏,有些顾忌不敢向前,藏在黑雾后凄凄呜呜。
图柏脑中缓慢掠过甚么,一刹时他恍然大悟,“何强和许本昌就是指证你父亲杨章谋逆的下人。”
雨水打湿图柏的头发,顺着光亮的额头滚入眼中,结成冰的眸光从水雾中射出去,泛过慑人的冷意,他手中的刀抬了起来,雨水滴在刃上碎成两半,“便是报仇,又为何滥杀无辜?”
杨文晏不置可否,垂眸悄悄擦去黑釉坛上的雨水,手在乌黑的瓷坛上拂过,比脚下的尸首还惨白。
“不说清楚,不给个交代,你图爷爷看谁敢死!”
图柏问,“水鬼是杨章,杨文晏,还是他身怀有孕的夫人?”
千梵见他这副模样,微皱起眉头。
阴雾嚎啕大怒,凄声卷起河水两丈之高,杨文晏的血完整触了水鬼的逆鳞,来自灵魂深沉酷寒的怨气肆意漫上人间。
“老图,你们看到甚么了?”杜云将手圈在唇前大喊。
见无人答话,杜云又道,“这一年的幽州渭水真是大凶之年。”
杜云拧着袍子看了眼图柏,又瞥了眼不远处立在划子上的杨文晏,竟出乎料想从两人脸上看出一丝近乎类似的端倪,他想了想,低声对图柏附耳说了几个字。
岸上的人躲闪不及,三三两两被波浪卷入河水,杜大人首当此中,标准的不利蛋,一头栽出来连喝了好几口河水,恶心的受不了,挣扎之际,眼角瞥见一道白,他仓猝低头看去,黑漆漆的水里一只枯白的手骨攥住了他的脚踝。
“看。”千梵俄然出声。
这只水鬼,恰是传闻中七年前被刺客暗害的赵王爷独子,赵璟。
千梵敏捷将佛珠射入水中,咬破手指将鲜血滴进水里,他口中默念,庞大的符阵在水面很快结成,十八颗佛珠浸在水中收回金红色的光芒,光芒将佛珠上的经文转出来,在水面上映出金光粼粼的佛心禅语。
水底暗涌翻滚,看不清是甚么气象,图柏心知他武功高强,又会奇门遁甲应当不会那么轻易出事,但架不住仍旧很担忧。
猪笼中淹死的尸身模糊约约暴露半张惨白浮肿的脸,是小石头的爹,何强。
赵王痛斥他几次,觉得杨章异想天开,等内心的气过了也就过了,没做他想。直到有一日,淮阴王带兵反叛被天子弹压,从府上搜出几封杨章以赵王名义手札来往的信,赵王这才知大事不妙,连夜将杨章抓回府上,酷刑鞭挞,问出了他与谁暗度陈仓,并从府中搜出了来往通信,树倒狐散,他府上的下人也纷繁站了出来,指认杨章。
杨文晏唇角卷起一丝古怪的笑,“它向来不受我的节制。”
潮湿的阴雾氲出一阵一阵腥恶的味道,黏腻的咯咯声从内里传出来,仿佛骨头正在腐臭的肉泥里挣扎,就在图柏筹算将杨文晏押登陆上时,那团阴雾传出了声音,“我…不分开…”
不断翻滚的河水微风波突然停止,水里的白骨收回凄厉的叫声,伏在深水中,顾忌河面的金光和符咒。
图柏将刀刃压进他的脖子,“让那只水鬼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