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上，对于步鸿轩此人的手腕与本事，没有人比青龙镇上的自家属人更加清楚，对于阿四的“叛变”以及步鸿轩惨死的各种疑团，也只要他们最为体贴，最为想不通。面前这老者是看着步鸿轩起势的，对他的确佩服之极又惊骇之极，以是当步安言语当中，表示步鸿轩之死并非那么简朴时，这老者便当即想到了各种能够……
步安却不受影响，仍旧慢条斯理地说道：“我诛杀恶贼，大义灭亲，是以免受连累……可你身后这些人，本来早已经被砍了头去，步氏族产亦当悉数充公，你……不晓得吗？”
殿首之上端坐不动的温亲王，也终究换了个坐姿，脸上暴露真假难辨的可惜之情，缓缓道：“有才而无德，才学再是了得，又有何用？！”一言及此便看向身边的屠良逸。
那老者已然面如死灰，他身后的步氏族人一样惊奇不定，不晓得步安所言是真是假。
“正如你所说，我与藩台孔浩言熟悉，若不是我高低走动，疏浚枢纽，又怎能免你们一死呢？但是极刑可免，活罪难逃啊……”步安俄然笑了笑：“府衙大牢里有吃有喝地住上几个月，总好过身首异处，是不是？”
这一问，轻描淡写，异化在唾骂声中，的确轻不成闻，停在那步姓老者耳中，却如钟如吕，令他浑身微颤，面露惊惧之色。
“毕竟是我管束无方，竟在书院当中出了这等败类……只是没想到曲阜孔浩言也与这孽徒同流合污……”天姥山长怀沧嗓音并不高，听在世人耳中却别有一番滋味。
屠良逸只是点头感喟，坐在他身后的屠琅，更是眉头舒展。
“孔浩言孔大民气系闽中百姓，传闻我要南下平匪，才同意将步鸿轩从轻发落，好将他身后资财留赠于我，充作军饷……”步安一边说着，一边转过甚去看着殿首之上的温亲霸道：“总好过充公，便宜了那狗天子。”
此言一出，不但步姓老者浑身震颤，后怕不迭，四周更是响起一片鼓噪，紧接着又温馨下来，连同方才的谩骂声也一起变轻了。
大儒吕飞扬迈出一步，一脸凝重道：“步安，他方才所言，可有不实之处？”跟着他这一句问出，统统人的目光几近齐刷刷看向步安。
面对世人所指，步安充耳不闻，只是双手背负在身后，朝那步姓老者缓缓踱步，每走一步，便有很多双眼睛也跟着挪动一步，方才卖力将人带进殿来的两位天姥大儒则一脸警戒，像是担忧他百口莫辩，是以要做困兽之斗，暴起而伤人。
但是，步安却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又往前凑了凑道：“单以百姓血书摆设之罪行，步鸿轩便该连累九族，你可晓得？”
华亭县青龙镇步氏一族足足来了二十多人，被人领着，从侧门出去大殿，为首的老者即便被摆布的丁壮搀扶，也仍旧走得迟缓而艰巨，明显已是风烛残年。
步安却仿佛没有听懂普通，再度点头：“在他而言，句句是真……”
殿内世人毕竟大多不是宦海中人，即便是，也一定清楚客岁产生在嘉兴的哪一桩窝案，是以悉悉索索，群情不止。
“老夫乃是步鸿辕三叔父……种桑养蚕的本分人……步鸿轩伏法，步氏一族本来提心吊胆，幸亏未受连累，却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孽障……这孽障伙同外人，将老夫连同全族四十多人打入冤狱……”
步安的眼神始终落在这些人身上，脸上却几近没有神情窜改，仿佛波澜不惊。
如此一来，情势便当即窜改，事情来龙去脉并未窜改，可关头处的动机变了，步安从排挤亲族的唯利是图的小人，变成了将亲族从灭亡边沿挽救返来的，有情有义的君子，而那翻监狱之灾，在“满门抄斩”的映托面前，竟也显得温情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