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服中年神采微微一变,大抵是想起仓促离京时,被这位父皇当年的信臣千里追杀的那整整一个多月里,存亡悬于一线的经历。
华服中年青声道:“师兄,会不会是浮岛瀛洲上的……”他说到瀛洲便不再往下,仿佛怕提到甚么了不得的事物。
面白体宽,像是长年养尊处优的华服中年喝了一口茶又放下,浅笑道:“越人语天姥,云霞明灭或可睹。我幼年时在书院住了足足十七年,现在重回书院也快有一年,像彻夜这般岚霭散尽、乾坤朗朗,仿佛还是头一次见。”
华服中年道:“谢师兄教诲。金鹏鸟现世,会不会是瀛洲女娲氏要借邪月之患,重返神州?”
临睡之前,步安轻声叮咛道:“素素啊,你从明天起,就去小巧坊外头转转,探听探听那边的环境,比及邪月下山,阳夜一来,公子我就要去混一份差事。对了,记得赶在入夜之前回家,别在内里瞎转悠。”
他感觉这应当是件功德,转念一想,又担忧本身这些鬼气不能杀敌降魔,到头来白忙活一场。但眼下攒到的这些鬼气,只能供扫弦三次,连一个完整的旋律都弹不出来,想试也试不了。
怀沧点头道:“令第如果然能匡扶天下,度过邪月之患,就是千年未遇的明君,理应夺了你的太子之位;可他若作了亡国之君,你又何必与他争这遗臭之名。”
华服中年摆摆手道:“我住在书院,就已经给师兄添了很多费事。兰亭夏集人多口杂,还是不去为妙。”接着又道:“本年春试上那阙《定风波》我也看了,当真气象不凡。师兄,书院能得如此才子,答复有望啊。”
……
步安笑道:“我给你变个戏法。”说着便一手摁住这几天摸索出来的一个和弦把位,一手用灌满贵气的食指指尖扫拨琴弦。
布衣儒生闻言不语,只是仍旧微微摇首。
怀沧微微一笑道:“子曰不语怪力乱神。是因为世民气性不坚,提及乱神的名讳,不免又要以本身灵智供奉其香火念力。你一介国士,不在此列。”
怀沧笑笑道:“书院积弱,岂是靠一个才子就能答复的。何况那步姓墨客还和余唤忠之女,有入赘的婚约在身……书院何至于将答复但愿,放在一个赘婿身上。”
步安呆呆地看着暖光消逝的过程,素素却轻声道:“公子不是要变戏法给我看吗?如何稳定?”步安立即扭头道:“你……没瞥见?”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棋盘,两杯清茶。天上星斗密布,东方天涯的邪月光彩猩红如血,四周群山黑压压一片如同蒲伏的史前兽群,极远处的越州城也模糊可见。
……
“想那么多没用的干吗!先蹭着再说!”他自顾自说了一句,吹灯上床。
怀沧看都不看一眼,仿佛早就发觉到了越州方向的动静,边将劫争中的黑子提起,边道:“怕是在岛上待得腻了,出来活络活络手脚吧。”
好一会儿,素素才从被子里暴露一双眼睛,又严峻又猎奇地问道:“公子……厥后呢?”
“厥后?厥后那两只吊死鬼被全被我们清算了!”步安擦干脚,抱着那柄小琵琶坐到了床沿上。
怀沧点头道:“女娲氏活了两千多年,如何会如此招摇过市。不过是谁家的先人,耐不住岛上孤单,出来人间走动罢了。”接着抬眼道:“你彻夜句句不离天下社稷,莫非还心系汴梁?”
夜色已深,天姥群山之巅的一座古拙小亭中,一个身穿布衣长衫,体形清癯,面庞沉寂的中年儒生,正和一名穿戴云锦华裳,面白体宽的富态中年人相对而坐。
越州南城的一间败落瓦房里,阴暗的油灯下,步安正一边洗脚,一边给躺在床上的素素报告彻夜捉鬼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