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辰美景,承平乱世,莫过如此。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那种铺天盖地,石破天惊的繁华,也只要牡丹能够给。与一朵牡丹的对望,它开得那么乱世,开得那么澎湃,开得那么长夜无荒,便会生出一种恍忽来,狐疑本身在唐朝。氛围,是唐时氛围。色彩,是唐时色彩。力道,是唐时力道。

借问汉宫谁得似。不幸飞燕倚新妆。

――《清平调*其二》

就着牡丹花香,翻开汗青的册页,时候是大唐天宝二年(公元743年)。瑰丽之春,物气清和,恰是酿花天时。长安皇城,兴庆池畔,沉香亭边。槛边牡丹如火如荼,清艳得空前绝后……

人间花草千百种,如同感情千百种,没有谁能够相互代替。你写不了我的诗,我也做不了你的梦。比方芍药与牡丹类似,又同属一科,但仍然不成堆叠。乍一看,牡丹和芍药还真是难分,但细心来看,还是分歧的。牡丹的花瓣,更靠近绢状的本质,花冠离叶片近,贴枝而开。芍药花瓣上则有油光质的表层,花枝如草茎,高而招展,软而滑嫩。牡丹花枝是遒劲的,衰老的,像被火烧过一样,而芍药,如何能叫枝呢,如何能叫骨呢,如何能叫花树呢,那顶多就是茎,再细一些,就成了蔓了。

《隋唐演义》中更是将李白作清平调一事,描画得详细而传奇。

――李白《清平调*其一》

我母亲的陪嫁,蓝印花布上有牡丹,染成了靛蓝的老青色,好似有强行压抑的低眉顺目,那花瓣,一瓣一瓣都是宿世的模样。红色的被芯上亦是牡丹,大朵大朵的开,一个花苞也没有,喜庆洋洋的,睡在上面,如同旧时人物……珠光吐哺,画堂春好,人间的波折,磨难,欢乐,都像香息轻漾,幽然流转在眉间。心会平空丰腴起来,像一朵盛开的唐时花。开时无谓,败时安然。

解释东风无穷恨,沉香亭北倚雕栏。

但是牡丹,真的是唐时花。

万物皆有变数,皆有定命,只要时候能让统统灰尘落定。十几年后,安史之乱发作。大唐的气脉,如同到了一根抛物线顶端,接下来,就是坠落,以及更深的坠落。直到,另一根王朝的抛物线来衔接汗青,在花着花落中,用和顺或强势的力道。

而李白却对御用文人的糊口日渐厌倦,目睹国度表象繁华里埋没败北,他虽被玄宗赏识,可身无实权,与心中济世救民的抱负相差甚远,还不能对其做出任何窜改,心灰意冷下,他整天喝酒度日,又与贺知章等人结成“酒中人仙”之游,连玄宗召之都不入朝。另有高力士记恨脱靴一事,多次向玄宗进谗,诽谤李白,久而久之,玄宗对李白亦萧瑟冷淡。在京仅三年,李白就弃官而去,遁入了五湖四海中。

亦有人不喜牡丹。不喜就是不喜,如何来看,入了眼,都是俗气。可我仍然喜好。在一首唐诗的故事里,嗅着隔空隔世的牡丹香入眠,我不想做风骚鬼,只愿梦里有花花草草由人恋,有大片的牡丹将光阴开贱,而我抱着一把尘凡中的繁华,本身深埋了,又深埋。

像听李玉刚的曲子。“袅晴丝吹来闲天井,摇摆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步香闺怎便把满身现……”,他反串唱《牡丹亭》,染胭脸,琼瑶鼻,烟丝一样的眼神,蛇信子一样的嗓子,带着无尽的柔靡和奥秘。一个字挂在舌尖,半天落不先来,心悬着,春拉成了线,声音也拉成了线,只由他晃来晃去。牡丹在戏里姹紫嫣红的开……它就是花好月圆里的阿谁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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