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运气之手一个悄悄挪移,就将故意栽花者换成了偶然插柳人。中主李璟封李煜为吴王,令其知政事,住东宫。公元961年,李璟迁都南昌。立李煜为太子监国,令其留在金陵。同年六月,李璟驾崩,李煜在金陵即位即位。李煜即位之时,南唐已经是宋的属国,朝中多次入宋进贡,只求能偏安江南一隅。他虽有帝王之象,却无帝王之才。何况摆在面前的局势,纵他有百般本领,亦有力回天。更有史料相载,李煜在位之时,“性骄侈,好声色,又喜宝塔,为高谈,不恤政事”。无法生在帝王家。若不是身处乱世,又身负安国重担,遵循汗青对他的另一番关于才情的记录,“才调横溢,据五代之冠”,应会被传为千古嘉话。
他笔墨里的记录,一笔一划都是爱意。夸姣得不忍多说。只是,为何,笔墨的余温尚未冷却,绣床上的气味尚未散去,昔日很多少欢笑,本日就要赔多少泪水?清歌流觞,烂嚼红茸的光阴,过一百年一千年也嫌短。他们共度的工夫,才十年。上天收回了对他们的宠嬖,乃至变本加厉。
大周后,南唐元老周宗之女,生于公元936年,比李煜大一岁。她本名周宪,字娥皇,生得如雪如玉,面貌极美,又晓书史,精乐律,且能歌善舞,尤以琵琶见长,可谓才貌双绝,集天下女子灵气于一身。南唐宫中收藏有“烧槽琵琶”,视为国宝,亦被中主李璟赏赐给了娥皇,做为她与六皇子李煜的定情之礼。李煜十八岁时娶娥皇为妻。李璟将一根红绳栓在两人手腕上,愿此天作之合,岁岁年年,恩爱悠长。如果天下的祝贺终究都会灵验,那是不是便能够如许牵着你的手。一向不分开?管他甚么江山动乱,甚么光阴荼蘼。
而你带笑向我步来,
那是在潮湿而悠远的一个春月夜,花香为相思作指引,苔衣攀爬的玉阶上,是漫天旋落的樱花。樱花树下,象床熏笼。白乐天说: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那断的恩,对她,是未老先竭的生命。对他,是无福与她分享的光阴。博山炉,龙涎香,再多的繁华雕金,亦没法换得上天的垂怜。她双鬟不整,面庞蕉萃,恹恹了风月,干枯了泪腺,怎不令他睹之心碎。一次又一次的半夜梦回,她仍然是初见时的模样,云鬓如雾,肌肤如玉,绿窗人似花。但是,愈是用影象触及,就更加痛彻肝肠。人间最苦是拜别。比拜别更苦的,是相思。他,愿饮着这苦,只为相思老。纱窗醉梦,樱花飞雪,真正老去的,实在只是那满江春水一样的遗恨,与一年比一年更深的幽怨。而伊人与恩爱,模糊犹在面前。
婚后十年的一天,娥皇忽染沉痾,卧床不起。李煜朝夕相伴摆布,统统饮食均亲身照顾,汤药也必然要亲身尝过后才喂给老婆吃,倦怠之时,便和衣而睡。祸不但行,在娥皇病后,他们的儿子又短命了。这使娥皇病入了膏肓之境。不久后,娥皇强撑着身材沐浴换衣,向人间绽放完最后一瓣斑斓。然后口含玉蝉,在瑶光殿西室安然离世。按娥皇遗言,以中主所赐的那把烧槽琵琶,为她陪葬。而呈现在葬礼上的李煜,由“明俊含蓄”的翩翩檀郎,变成了形销骨立的一把躯壳,如同垂老迈朽。自此以后,他自称“鳏夫煜”,写下多首动人肺腑的诗词,用来记念亡妻。比方这首《谢新恩》。
但是宿命,常常比乱世更残暴。最好的爱情,莫过于灵魂与躯体的两种符合。婚后的李煜与娥皇,有着不异的爱好与志趣,豪情极其恩爱,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