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应邀前来月扇坊的不止各位掌事,另有柳家各财产里骨干职员。世人候在院子里,各自用眼神交换着内心的惶恐不安。
金都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
暮阳望着他们联袂拜别的背影,回想开初雪那晚。千行约她下棋,她想着累了好几日,下下棋放松一下也好。而每逢她与千行对弈,棋局厮杀正酣时必有人求见。
外边俄然传来一阵喧华,暮阳掀起帘子一角,看到凌月楼里两个黑衣壮汉推推搡搡间将一个落魄酒鬼打出来,刹时引来很多路人围观。
暮阳拿过一本册子,随便翻了几翻,余光里瞥见有人大寒天里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有人艰巨地吞了吞口水,又啪得一声将册子合上,放了归去。
暮阳望向身边撑伞的男人,男人也在望着他。
这晚也不例外。
※※※
任英大为欣喜,拉着良儿又要下跪伸谢,暮阳眉头一蹙,从速摇手:“免了免了,这个就不消谢我了。我不是君子,但也晓得成人之美,何况赎良儿的钱是要从你月钱里扣的。”
良儿点头,三分凄苦,七分果断:“我甚么都不想要,只是但愿阿英能够回到最后神采飞扬、信心满满的模样,而不是现在这般意志低沉,如行尸走肉普通。阿英没有错,错的是他父亲,不该报应在阿英身上。”
“这些我就不给诸位看了。”指了指那摞册子,暮阳递给初晓一个眼色。初晓会心,将册子放到世人面前的空位上,将吹明的火折子扔了上去。
暮阳三击掌,良儿从后堂里拐出来。
“不不不,不是的。”木九从速摇手,呵呵笑,奉迎道,“紫狐大氅是您出大牢后披上的,不消烧。”
作为一坊之主,她的吃穿用度向来不草率,要她白白往火盆里丢几十两银子,她可做不到。
细碎的雪花零零散散地飘落,一辆马车在月扇坊门前停下。马车里,暮阳身披大氅,双手捂在小暖炉上,实在不肯出去面对越来越冷的夏季。
任财春入狱后,任英不知所踪。城东瓷窑那边群龙无首,暮阳只好亲身上阵,在初黎的伴随下每日来回于月扇坊与瓷窑之间。
最后,暮阳如女人们所愿,洗过热水澡,换下脏衣服任她们拿去措置。却见千行仍立在园中香樟树下,明显是在等她。
他摇摇摆晃,拖着步子,在围观人群的指指导点下走出花柳巷。
想想任英,本也是金都商圈小驰名誉的后起之秀,对峙所谓的“真、善、美”却落了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狼狈了局。
暮阳怀揣一个小暖炉款款而来,安闲地坐上首位。她身后立着两名黑衣冷傲的婢子,此中一个还抱着一摞青皮册子。
“这是甚么事理?是不是还要把本坊主这身紫狐大氅拿去烧了啊?”
她抬起手腕,对着日光揭示她的新饰品,含笑的眉眼瞟向身边人:“这四颗碧玉石应当蛮值钱的。”
任英忍俊不由,拉着良儿的手,连连道好。
※※※
花娘抄手,居高临下地站在檐下石阶上,不屑地哼了两声:“老娘奉告你,老娘宁肯把人随便买了,也不会让她委身给一个不忠不孝之徒!你给老娘滚,下次再敢来,老娘剁了你手脚!呸!”
“不了,明日全数约过来,见见吧。”
暮阳要的就是这结果。
“或许,是吧。”
世人走后,任英却留了下来。他跪谢暮阳的拯救之恩,更感激她的宽弘漂亮,不计算父亲的不对,仍对他予以重担。
“你父亲的事我朝律法自有公断,我不会去干与。”暮阳表示他起来,“至于你么,你替我洗脱怀疑,而我从乞丐手里救下你,两番恩典就此抵消。你的环境我体味过,聘你出任瓷窑新掌事是看中你的才气。你我主雇干系,但愿你能有所作为,不要让我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