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宁这才收了竹剑,轻笑道一声“多谢”,欲往楼上去,谁知那保卫长忽而拉住樊宁的衣袖,几分恳求低语道:“女侠呀,你莫要再提我侧室之事,如果这话再通过馆浑家传到我夫人耳朵里,她定会要了我的小命了……”
藏宝阁乃是一个三层阁楼,全由松木打造,宽广的歇山顶加上方形木柱,表面雍容高雅,尽显书香本质,东西两侧坐落着双阁,与主阁之间以空中回廊相连接,若不颠末主阁则没法达到两侧的阁楼,此地存放的皆是希世珍宝或孤本古籍,《推 背 图》也属此中之一。固然李淳民风在人间,可像这般瞻望后两千年鼎祚之巨著,如果落入欲颠覆大唐的歹人手中,结果不堪假想,故而现存唯有这一部。李淳风曾奉告过樊宁,当年写作《推 背 图》时,兵部尚书英国公李勣亲身带兵监察,定稿后的余稿皆放入火中付之一炬,可见此书记录以内容非同小可。
薛讷这点谨慎思,逃不过李淳风的法眼,他的目光在薛讷面庞上逡了一圈,笑容里带着几别离成心味,又将去弘文馆别院的传符交回了樊宁手中。樊宁只当李淳风笑她明日还得弘文馆别院,一脸无法,转向薛讷:“快到宵禁了,你还不回家去?细心你弟弟又做文章,等你爹返来告你的状。”
“这便奇了”,薛讷挠挠头,神采迷蒙,渐渐说道,“原是李师父没有定时入宫,太子殿下才命我来问问。”
二楼的藏宝阁中化作了一片火海,熊熊烈火包抄当中,一双人影拔剑鹄立,摸索相互。此中一人是樊宁,另一人不是别人,竟是保卫长,而他身后本来该当放开着《推 背 图》的木台上,已空无一物。
薛讷这么说并非毫无根据,幼时他在观里清修,为父亲赎业,某次李淳风出门去十七八日方回,饿得薛樊两人差点扒树皮,若非薛母柳夫人前来看望,只怕早已没命。
薛讷嘴角的笑意垂垂漫散开,洁净澄彻,仿佛初生不染一丝灰尘,待樊宁红衣的身影垂垂融入了一片枫林中,看不逼真了,他方敛回目光,扬鞭驰马,向反方向的长安城驶去。
薛讷清潭般沉寂的眸底透暴露几丝憾色,却也没勉强:“那也无妨,他日我伶仃请你,去东……东麟阁。”
“李,李师父呢?”薛讷比来武功进益了很多,想在樊宁露一手,纵身一跃,跳下了一丈半高的屋顶,震得两脚发麻,踉跄两步才站住,嘴也瓢了一下。
半夜时分,公然如李淳风所料,下起了淋漓的雨,樊宁守着浑天仪,少不得想起白日里薛讷所说让她去赴宴之事。作为从小到大的好友,按理说她是当去的,可这两年薛家愈发显赫,有她如许的江湖混子朋友,于他而言毫无裨益,还会添人笑柄。全天下怕是只要薛讷如许的实心眼,才会不去尽力交友权贵,只守着她如许撒尿和泥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樊宁为薛讷好,自发该当主动与他冷淡才对。
“这点你放心,除了李师父外,太子殿下还请了法门寺的高僧,已为贤人答疑解惑。只是此事事关朝廷命官的行迹,虽说李师父一贯闲云野鹤,但无出处地行迹不明,老是让太子殿下挂记……”
少年的苦衷跟着这一问昭然若揭,樊宁却没了昔日的机灵,压根没看出他的情意,小嘴一撅回道:“我去做甚么,满桌人尽是说着谎话拍你弟弟的马屁,如果我忍不住呛他们可如何办,你娘不得气病了。”
“无极不无极我不晓得,天暗成如许,吵嘴看不见,再下下去可要成乌眼鸡了”,樊宁从侧门进观,将马匹牵入棚里,从桔槔汲出的净水里舀了一瓢,边喝边嗔道,“方才那一趟算是白跑了,那保卫长只顾着吃喝嫖,拓本竟没有抄完,明天还得去,师父不是神机奇谋吗?怎的连这点小事也算不出来,常日里嘟嘟囔囔那些,是不是都是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