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掌,我们渡头村跟你来往了那么多年,也都是相互知根知底,相互照顾的了。现在有一件事,却非常的难堪。也不晓得如何开口。”
朱家乔放轻了脚步,来到世人身边,顺手接过了朱家乔递过来的水饭扒拉了几口,朱有道仍旧垂着眼睛,正眼都没有给朱家乔一个:“打从几百年前,我们朱家村的老祖宗就发明了桥钉得打磨过才更好用,口儿不能太锋利,得带点儿弯弯,这类弯头钉打进桩子里从里头咬死。有一些健壮的,木梁腐朽了,钉子还卡得死死的。”
……
“家乔呀……为甚么你不是男孩……”
——“老梁,你找我,摆布不过是修桥铺路的事儿。渡头村摆布两条玉带河,村中一心八箭对穿而出汇入玉带河里的牛毛溪……哪条水路我不是清清楚楚记在心中?有甚么难堪之处,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朱大掌,这三角桩粗看像个模样,细看却只剩你七胜利力,是年纪大手脚慢了,手上工夫要真退了,就正儿八经的收俩门徒吧?”
眼睛偶然地掠过提着挎篮来送饭的朱家乔,朱有道垂下眼睛,手中的烟锅子尾端悄悄叩击着另一只手中拿捏着的楔形桥钉:“缓滩看柱,激流看樑,若要百年桥,还得桥钉牢。”
不晓得从甚么时候开端,干活敏捷的朱家乔,送一趟饭却送成了水磨工。畴前是非常钟就返来了,渐渐地变成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俩小时才回到灶旁,也不是没有。
娘顺手拿起阿谁小样,送进了烧得火红的灶膛里。那以后,娘就再没有诘问数落过朱家乔送饭晚回了,相反,娘的脸上带了笑,笑容里带着高傲,高傲里还透着些可惜。
娘在灶边忙不过来的时候,还觉得她贪玩躲懒,实在数落了朱家乔几句。
话一落地,跟着梁村长一块儿把眉心拧成了打斗的毛毛虫,朱有道:“竟然是自梳下南洋返来的老姑婆……那实在很毒手啊!!姑婆要吃斋念佛,不碰男人。畴前我就看过有阿姑梳起不嫁又守不住,跟内里的男人私奔被捉返来浸猪笼的……”
……
叔伯父亲你一句我一句会商得热火朝天,仿佛是谁也没有重视到朱家乔来了又走了。
瞧着梁村长亮出的两根手指头,朱有道嗫嚅了半晌,才放下一句:“……我和我的兄弟们筹议下!”
不晓得甚么时候,那些怒斥白眼越来越少。倒是可惜的声音越来越多。
那年朱家乔十四岁,村口大榕树下的对话,吸引了她的重视。那梁村长皱着毛毛虫似的浓眉,好生难堪:“有一批从大马槟城做帮佣的姑婆返来了。她们不能落家,就在村尾造了一座姑婆屋一起住。但姑婆屋门前有河水,要造桥。”
一手伸进朱家乔翻开的提篮里,拿出一个细粮馒头就啃,朱有道声音再进步了些许:“窄河高桥,别看桥身晃来晃去的,实际上卸掉了河水打击的力度,才耐用咧——”
中间满脸沟壑的高叔听了,顿时撸起袖子去接过那桥钉,就在朱家乔眼皮底下似是无认识地转动摩挲,眼睛紧紧盯着已高出在“河道”上的放样:“别老盯着细部,这条河面窄,桥面是不是太高了?”
话音未落,朱有道立马矢口否定:“没!没有的事情!没有的事可不能胡说啊,甚么女人掌造,那可真的是大吉利是!偶尔帮个工就算了,让她掌造,那不是笑话么!!”
过了一两年的工夫,学了定桩,又偷师放样。朱有道和几个叔伯聚在工棚里放样画图的时候,朱家乔放慢脚步,支棱起耳朵听。日光透过天棚顶照着几张凝重的脸,用炭条和细木棍子,在泥地上划出来的河道模样上,搭建出桥的放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