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老婆的身影消逝,心花怒放,泪流满面。
政治,这就是残暴的政治。
她泪流满面,也紧紧抱他,却抱住浑身的箭镞――没法拥抱,一伸手,就会将那些箭更重地按进他的血肉之躯。挪动的火光里,他身后的衣服已经片片碎裂,刀伤、箭伤……然后,是焦黑恍惚的烫伤――烙铁的新伤旧痕。
他一咬牙关,长枪跃起,一转,竟然挑在老婆脚下。花溶踩在枪尖上,身子腾空,一下被抛出去三丈多高,那边,是一个缺口,是他百忙中看到的最后的一线活路。她的身子刚要坠下,他用尽满身力量仗枪攀爬,一伸手,扶住她,稳坐城墙,本身却再也支撑不住,滑落地下。
一轮长枪,在焰火里闪动寒光,仿佛是浴火里跳出来,又仿佛从天而降。一声怒喝:“鹏举,接住……”
花溶摇摇欲坠的身子,只来得及看清楚那一身玄色的皂袍,那根乌黑的,碗口粗细的禅杖。
他俄然笑起来,感觉怪诞非常。
他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十七姐,我好悔怨……悔怨啊……十七姐,都是我害了你……如果我来生还能遇见你,甚么都不管了,只一辈子陪着你,哪怕粗茶淡饭,耕耘纺织,一辈子做一介农夫……”
此时,北门的主力守兵、追兵,都往西、南边向追去,北门逐步空虚,没有人会推测岳鹏举会再次返返来送命。
“陛下叮咛要一网打尽……”
“谁……”
…………
智谋永久及不上诡计。
他的声音更是和顺:“十七姐,快走,想想小虎头……小虎头多不幸啊,他还等着我们。你是他的妈妈!小虎头必须有妈妈……”
恰是这一半晌的迟延,岳鹏举已经拉住老婆奔出几十丈远,沿着城墙的暗影,做着最后的挣扎。岳鹏举摇身一转,拉住老婆再次踏上北方――绕过两条巷子,又是北门。
又是一轮新的猛攻,花溶背靠着丈夫,手里的小弓只如装潢品,只睁大眼睛凝睇着逼近的仇敌,等他们近了,再近一点……一尾细针刺出,一声惨呼,小弓阐扬了它最后的服从,花溶的手绵软颤栗,几近再也握不住。
“啊……”
他的笑声在黑夜里畅响:“哈哈哈……撤除岳鹏举,天下承平……大伙上啊……每人赏钱20贯……”
她感激涕零,只知喊一声“鲁大哥……”声音倒是微小的,淹没在飞雪里,火光里。鹏举出事前后,她怕鲁达担忧,从未奉告他半点动静。凡是牵涉的人,都会遭到连累,张弦、于鹏……乃至远在川陕的素不了解的勇于直言的读书人。如此大事,天下哗然,东林寺间隔临安,并不是那么遥不成及,鲁达天然得知。他也不跟他们联络,更不知甚么朝廷常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只以他本身的体例,停止着暗中的救援。
“快,岳鹏举跑了……”
“鹏举……我没事……没事……走,快走……”
他须发皆张,却还是慈眉善目,仿佛寺庙里的瞋目金刚。
“杀掉岳鹏举,犒赏一万两黄金……”
他听得老婆的心跳加快,竟似晓得她的心机,额头俄然分开,花溶只觉面上一冷,岳鹏举长枪一挑,腾空飞起来,拉了老婆,和顺缠绵,声如蜜糖:“十七姐,好好活下去,不要为我报仇……必然不要替我报仇……”
又是一轮箭簇,正要射向阿谁腾空飞舞的女子,却连声的惨呼,被一排暗器打落,十几名弓箭手接踵从城墙上跌落。
金兀术站在窗边,手内心浸出汗来,阿谁女人,在黑夜里血淋淋的升空,如灭亡普通的沙哑惨叫:“鹏举……鹏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