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船不是病,但晕起来很要命。
出行那日,运河上朝阳初升,浩风劈面。船埠上停着一艘庞大的楼船,黑瓦青檐,朱红船身,船壁有明黄色雕斑纹饰,船桅上的蓝色旗号在风里鼓圆了肚皮。
她也是人,不是牲口,他把定国公府满门放逐,留下她一人在这都城,整整十年,她从怨变成不怨。可现在他认不得她了,却恰好又来招惹她,刘姑姑没说错,她果然像那太明湖里的鱼。
两层高的楼船当真不一样,船面下闷热潮湿,可这顶层华丽新奇,微风拂面,若不是船身晃闲逛悠的,一不留意还觉得是到了哪个富朱紫家的亭台楼阁。
到厥后他看着那些鸡鸭鱼肉的,半点食欲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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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气涓滴没有昔日的开朗轻巧,反倒闷声闷气的,天子感觉不太对劲。他抬眼瞧她,她自打进了屋就一向垂着眼睛,压根儿不拿正眼看他。一身素青衣裳到处都沾了灰,额角也有一块黑乎乎的污迹。
昭阳一言不发地和衣倒在床上,内里风大浪猛,拍打在船身上闷声作响。她面对窗子,看着黑魆魆的远处,心底渐渐地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
好端端在司膳司待着,天子非要指名点姓叫她随行。她战战兢兢地来了,却又仿佛压根儿没她甚么事。他是九五之尊,说过的话转眼就忘了,要来的人也能够抛到九霄云外。
晌午都过了,昭阳才端着托盘姗姗来迟,跟在德安身后上了楼船顶层。
昭阳咂出味儿来,这可不就是晕船吗?说得那么一波三折,晦涩难懂。她看着天子尖尖的下巴,眼睛下那圈淡淡的青影儿,看模样是晕得挺短长,难怪这几日顾不上她。她是个漂亮的女人,这么想着,俄然一下子就不气了。你想想,天子本身都顾不上来,难不成还能顾得上她?这才刚好了些,就立马想起她来,也真是叫人怪打动的。
昭阳心大,也不去想天子究竟是惦记她的技术,还是惦记她的人,总之那点子怨气这就消逝得无影无踪。
昭阳一心觉得天子召本身随行,如何着她也算得上是在司膳司扬眉吐气、风景了一把。哪晓得她随另两名尚食局女官上了船,住进了底层的小隔间里,才发明她们常日并非只卖力天子的炊事,而是满船人的肚皮。
她仍然盯着桌角,声气儿低低的:“那可不是,皇上贤明,奴婢当真是从煤炭里钻出来的。”
“接着说,另有甚么要告的状?”他拿起托盘里的银汤勺,舀了一勺那所谓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一口下去,顿了顿。味道比设想中的好太多,豆腐的鲜嫩与菠菜的暗香融在鱼骨汤里,腥气全无,反倒鲜美得很。口腹获得满足,表情也好了很多,天子抬眼看她,“这得受了多大委曲,才闹得你这没脸没皮的人都跑朕这来哭诉了?”
他站到门口去等,不时催一声,要昭阳抓紧了,天子可还饿着肚子呢。
昭阳也很苦,作为一介小小典膳能够伴驾随行原是光宗耀祖之事,只可惜另两名女官与她身份分歧,自视甚高,她压根不受待见,悲惨地沦为了洗菜工、灶头工、墩子以及粗使宫女。
她不是个矫情的主儿,打小也不爱哭,五岁年被当作男孩养着,厥后进了宫,更没有女人家的娇气了。可这一开端的泪花虽是装出来的,说到前面还真有些委曲,眼圈红十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