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来讲，在丛林中行走时大师是不说话的。说话时走路会慢。李开珍来了以后，我们向大黑山走的时候就有话说了。大师老是跟她探听大黑山都有甚么，有没有酒馆，有没有邮局，有没有汽车，李开珍就一一说给他们。她说她曾经想好了，如果再迷路一两天，找不到人家的话，她就把衣服撕成条结成绳索，找一棵树吊颈。她还说她找到我们，是因为闻声狗叫了。她想有狗的处所就必然有人。我想了一下，记起来在小优生火之前，我跟他去捡柴火的时候，瞥见一条甩着大尾巴的黄鼠狼，我刚要咬，小优就对我说：“阿黄，不准咬它！这东西如果放了臭屁，能把我们都弄昏倒了！”我有些不满，就昂头叫了一阵，恰是这叫声被李开珍听到了。小优抱着柴火走向帐篷时对刘红兵说阿黄瞥见了黄鼠狼，我没让它咬。”刘红兵说：“你做得对，那东西邪乎，咬了它，它会找上门来。”当时我还不明白黄鼠狼这家伙为甚么让人讨厌又让人惊骇，厥后我走出丛林，和人居住在一起，就晓得它是甚么货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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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下霜了。霜附在落叶上，红色的，很滑。不但是人爱栽跟斗，我和白马也打趔趄。霜就像手一样拉着我们的腿。不过这霜只是凌晨时有，太阳一出它就化了。很多虫子死了，它们掉在草丛中，像一粒粒沙子。那种爱在花间飞的胡蝶，它带斑纹的翅膀也丢了，只剩下一个黑黑的大虫子，半动不动的，也是要死的模样。黄仆人对我说，夏季一到，蛇和熊就睡长觉了，它们能够不吃不喝地睡整整一个夏季。
我们在大黑山只住了一宿。那天早晨，黄仆人他们在李开珍家受了萧瑟后，另找了一户人家住下。那天正赶上放电影，我见两棵树之间挂着一块很大的白布，一些人影就在上面一抖一抖地说话了。黄仆人他们没看电影，他们沐浴、刮胡子、喝酒、弥补给养。我呢，就在大黑山四周闲逛，那边家家都有狗，我对它们很友爱，可它们对我却不睬不睬。我记得那天早晨我在仆人投止的人家的院子里趴着，他家的狗很嫌弃我，老是冲我叫，我只好躲到门口蹲着。夜深的时候，李开珍哭着来了，她喊醒了我的仆人们，给他们跪下，说：“你们帮帮我，跟我家老爷们说说，我是明净的！他非说你们能把我给送返来，是把我给睡了！他不让我上炕，把我踹下来了，我今后如何过呀？”黄仆人很活力，他对她说：“你男人狐疑这么大，我看你别跟他过了！”小优嘟囔道：“你奉告你家老爷们，就是把你白给我们，我们也不睡，也就他胃口好吧！”那晚，黄仆人他们没去李开珍家，她又哭着走了。我不晓得她回家以后，那男人会不会让她上炕。不过，我能证明，我的仆人们在丛林里没和她睡，是我和她睡了，可我不会说人话，就像人不会说狗话一样。
“有个六七天了吧？”她说。
当时镇里的接待所是幢长方形的矮屋子。一垛一垛的柴火整齐地码着，看上去像是一堵一堵的墙。院子中有很多不落叶的樟子松树。树上有一朵一朵的白花。我没见过着花的樟子松，就跳起来摘了一朵。本来是纸花！黄仆人问接待所的一个满脸长着斑点的女人说：“树上扎着这么多纸花干甚么？”那人叫着说：“你们不晓得啊，毛/主/席死了！”一传闻毛/主/席死了，我的仆人们愣了一会，都哭了。黄仆人边哭边问甚么时候。那人说了一个日子，我忘了。但我记得黄仆人说：“本来我们去大黑山的时候，毛/主/席就已经死了，可那边还在放电影，没人提及啊！”那女人气呼呼地说：“放映队连金顶镇都不来，却老是去大黑山！那边才有几号人，值当给他们放电影么？！准是放电影的看上了那边的女人！”发完牢骚，她又说：“大黑山那叫甚么处所，半个月送不上一次信报，电台一个也收不来，甚么动静到了那边，都晚了三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