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御天香:北宋女官香药帝国 > 第73章 钦圣
他顿了顿,目光刺进太后浑浊的眼底:“那就是章懿皇后李氏,真宗嫔御,仁宗生母。”
正月十一日,太后已至垂死之际,王皇后及元祐、元符两宫率众内命妇保护于隆祐宫表里,六尚女官亦于此中待命。傍晚时赵佶与宰执议事毕,也仓促赶来,见太前面色暗淡,眼神无光,当即掩面而泣。郑滢上前低声安慰道:“太后不佳,官家不宜于此露悲戚之容,太后见了,倒更难过。”
这几行字秾纤得中、骨肉停匀,蕴冲蔼之容,含清刚之气。一样的内容,与之前赵佶赠蕙罗的草书相较,虽无后者姿韵秀逸,但平和端雅,另有一种不事砥砺的朴实之美。
赵佶踱步到帐外桌边坐下,沉默闭目半晌,然后剪剪宫烛蜡泪,剃亮了灯花,才缓缓站起,走到门边,瞬目深呼吸,再次展开眼时,目中已蓄满了泪。
十仲春以来,赵佶以皇太后不豫,祷于宫观、祠庙、五岳四渎,状甚竭诚。还出库藏之粮以济民,且大赦天下,减囚罪一等,流刑以下释之。次年改元“建中靖国”,正月中节庆事件统统从简,除了欢迎来贺正旦的辽人,几近无舞乐宴集。而皇太后向氏病情并不见好转,在这一片平和的祈福声中一每天衰弱下去。
太后胸口起伏不定,好一阵才喘过气来,泪如雨下:“即使我非你生母,但这十几年来,我待你如亲生子,吃穿用度,何曾不经心?为搀扶你即位,更是煞费苦心,里外策划,这些更是你生母没法做到的,以是她当年情愿让我来养你,自请去为先帝守陵……十数年呵,养只猫狗尚知戴德,而你,却没故意么?”
“陈娘子、张先生和我都不晓得你父亲是谁。这阕词是‘小晏’晏几道先生填的,但你出世时他已五十余岁,你出世前后别人并不在西京,此词遍传天下,也不能由此臆断你父亲是他。而这扇面上除字外并无任何款识,也难以猜度题字者身份,但字已如此,想来人必非平常之辈,兼他又有机遇打仗到宫人,身份必然也分歧平常。”周尚服解释道,“张先生奉告我,你的奶名‘蕙蕙’是你母亲取的,她归天后,陈娘子把你的闺名改成‘蕙罗’,就是取自这扇面上的词,但愿今后若你有与生父相遇之时,他能由你的姓氏、名字想起碧萝和这阕《诉衷情》,猜到你出身,从而与你父女相认。”
赵佶持续道:“章懿皇后原是章献明肃皇后的侍婢,偶尔得幸于真宗,诞下仁宗,才跻身嫔御之列,但仁宗则由章献明肃皇后扶养,章懿皇后生前,仁宗始终不知本相,一向视章献明肃皇后为生母。而章献明肃皇后为制止母子相认,则把章懿皇后送去守陵,直到章懿薨逝,也仅进封她为宸妃。章献明肃皇后崩后,终究晓得出身的仁宗才追封生母为皇太后……这些故事,实在不必我赘述,孃孃天然比我清楚,你的所作所为,不就与当年的章献明肃,如出一辙么?”
太后听着,肝火稍减,愈显哀痛,待赵佶念完,已老泪横纵:“你要追尊你生母为皇太后,与我直说便是,这本来就是你母亲应得的名分,莫非我会不准?何必在这时候写出这东西来气我!”
“如果我没故意,也是拜孃孃所赐,被你剜去的。”赵佶保持着他冷酷笑意,腔调中不觉愠怒,好似只是在与太后叙谈旧事,“皇考子嗣不成谓未几,但先帝诸兄皆短命,先帝即位时年仅九岁,圣躬也不甚康宁,孃孃必须未雨绸缪,培养下一名储君,确保你持续安享皇太后繁华尊荣。先帝是皇六子,厥后的七哥八哥均早殇,九哥有眼疾,你也不喜好,再往下看,不就是我了么?朱太妃到处违逆你,你天然不肯十二哥做储君,而我母亲仁慈和厚,不管宫内抑或外廷,均无根底后盾,恰是个好捏的柿子,以是你与她商讨,许我个好出息,前提是要她放弃母子亲情,不再与我见面。我母亲为了我,只能承诺,又或者,底子无从挑选。太后说是商讨,实在与号令又有何异?所谓自请出宫守陵,太后如此表示,她岂敢不自请……以是,我自始至终,都只是太后的棋子,要求一颗棋子故意,太后难道太苛求了?如果我故意,我不会杜口不提生母十数年;如果我故意,我不会与十二哥勾心斗角;如果我故意,我不会承蒙你教诲,人前人后地演戏;如果我故意,我不会在先帝不豫时与你联手做夺位的事……孃孃,你即将于地府之下见先帝,你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