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湄从小到大,只当老太太斥责母亲就已经是最大的火气了,哪晓得今儿如许面沉如水,连眉毛都不转动一下,方才是真的生了气,打起暗斗不算,人哭得接不上气,两个丫头闻声打死发卖,那里还顾得扶她,跪在地上又是叩首又是哭求。
还是那么一付调子,听得甘氏从心底一层层的涌上寒意,扑在老太太的膝盖上一声声的哭,到这会儿才晓得宋老太太对她们是真的没有顾恤之情,她自来挂记的只要两桩事,一件是女儿的婚事,一件就是儿子的出息,如果回籍,这两桩就都没了希冀,她忍了这很多年,咽出来的苦,全都成了空。
可这倒是活生生揭了宋之湄的脸皮,把她那点子恶明白日下,藏得再如何密实,也还是叫赵三太太如许的人精子一眼看破了,心底藏的动机,现在宣之世人丁,就好似一刀刀剜在身上,宋之湄眼儿一翻,昏死畴昔。
此时宋老太太说得云淡风清,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甘氏便晓得这是老太太已经定了主张,非论如何哭如何求,都是无用的。
宋老太太身子一动都不动,垂了眼看向甘氏:“这会儿晓得哭了,早让你好好教养,你干甚么去了?根上歪了,枝叶如何长得好。”
甘氏的惊叫也梗在喉中,扑畴昔抱了女儿,眼泪不竭打到宋之湄脸上,这会儿叶氏的话倒成了拯救稻草,不住点头:“太太想想二女人。”
叶氏悄悄感喟一声,站起来往老太太身边去,宋老太太看着她倒说不出回绝的话来,干脆不听她说:“你也不必开口,你的心如何,我明白得很,都能有这个心机,也不必管是不是猪油蒙了心,我都不能留她,我若不是伯娘而是端庄的婆母,这会儿你们俩都去了家庙。”
她肯骂你,便是还要留你,不办蠢事,她倒万般防着,待晓得不过是个笨伯,骂一骂也就顺了气,事儿就好办了。
到了年纪再回故乡说婚事,如何不惹人猜忌,哪一家不得想着,好好的不在金陵说婚事,非得回到本家来,女儿家叫人一猜一疑,那里另有清誉在,就更别想着甚么家世了。
璎珞七宝两个扶着宋老太太往榻上去,她一伸手,自有嬷嬷拉开甘氏,另有人奉上香茶来,老太太咽了一口茶这才道:“我已经让你大伯写信归去了,你好好生清算清算东西,明儿有车船送你们走。”
赵三太太如果一心凑趣着想娶余容进门,这事儿非论如何也得压住,赵士谦不过是个没用的软骨头,好夸耀便罢了,人还轻浮,余容进了门,可就比黄连都要苦了。
宋之湄内心明白,赵三太太是不会看中她的,赵家两口甜水井就是个流不尽的金矿,本来就是无本的买卖,还打了名声出去,说赵家水井出的水甜,燕都城里头的门楼铺子,门前挂个赵字儿,那这里头泡茶的水便是赵家水井出的。
叶氏坐在老太太右首边,屋里能留下的,都是亲信,外头只闻声宋之湄的哭声,还浑然不知里头出了甚事。
石桂淡竹便在外头听着,手拉了手,也不晓得是哪个掌内心头出的汗,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头,可无人去给宋望海报信,院门守得死紧,这一回,甘氏是不归去也得归去了。
丈夫想着没能在亲生父母跟前尽孝,年节里贡献流水普通出去,这些年又是铺子又是田庄,也没能攒下多少银子来,为的是甚?还不是那两个大开口,给了爹娘的老是本身的,宋望海有了这个想头,有甚么好好的不送归去。
“你教养的女儿,眼也开了心也活了,我们家里却容不得如许挑三唆四的人,她这个品性,便有熟人来求娶,我也不敢嫁,没得叫人背后说嘴,说我宋家家声废弛!”老太太这番话,是一把揭开皮暴露肉来,半点脸面都没给宋之湄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