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子坐在厅堂里等着吃,明月钻到厨房里来,看着石桂洗菜,往鸭汤馄饨里头下了一把小青菜,才从田头上摘下来的,新奇水灵得很,葱白的手指甩洁净水,才要掀锅盖,明月就抢先一步,两只手指头夹住沙锅盖儿提起来,石桂惊呼一声:“烫手。”
明月一日不知要念叨几次,拿出本来念佛的功力,见天在喜子耳朵前说个不住,耳朵都叫他念热了,这会儿接了糖,觑着明月目光灼灼的盯着他,垂了脑袋,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多谢。”
她是叶氏跟前最得宠的丫头,掌着叶氏多少事,一年得着的赏就够办丧事了,自家存这很多银子,她的婚事,半文都没让爹娘出,打了家具,裁了衣裳,风风景光的抬到男家去。
明月已经稳稳搁住了:“这哪儿烫。”
何况叶氏还赏了她五百两银子,这些年知心贴肺前前后后替她忧心,急她所急的,也只要一个春燕。
石桂胸膛起伏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炸得脑仁疼,颤抖动手都举不起锅铲来,明月拿了小杌子摆在地上,让她坐上头,自个儿架起锅来炒菜。
内心苦笑,恨不得真似刘婆子说的,积善之家自有菩萨保佑,坐了好一会儿还扶着站起来,对明月道:“多谢你,奉告我实话。”
叶氏先捡看过帐目,这一家子年年都很多甚么,行事凭了知己,问准了是讲事理的人家,又让春燕娘家人去相看,春燕的娘返来就来伸谢,家里殷实为人诚恳身子健壮,有这三实,也尽够了。
石桂不能到贺,只等着日子长了才气去走动,不好惹了人的眼,手上扎着针,笑一回,春燕事事为着叶氏,叶氏能还报她如此,就是两人相得,只不晓得春燕出来了,差事交给了谁。
若不是出了叶家的事,春燕早早就该过门了,可太太离不得她,就是她受看重,房里事样样离不得,这家子只要欢畅的,等有甚个等不得的,还说了标致话,说儿子结婚总要起间新屋子,也确是得起一间新屋子,若不然还真放不下春燕家里打的那些家私。
“胡说!”秋娘连她都放不下,何况是喜子呢,她气得满面通红:“我还是田上抱来的,她都心心念念要替我赎身,更别说是亲生的。”
天下第一善书,自是劝人向善的,里头有善自有恶,石桂闻声“破人之家,离人骨肉。”这两句,手指头紧紧勾住明月的前襟,好半日才气吐出一口气来,内心再不肯信秋娘做了这很多功德,竟没有恶报。
明月蹲着身还比她高些,一只手搂了她的肩拍打着,也不晓得要说甚么,劝她吉人自有天相,光是想都说不出口,干脆背起经来,初学道时大家都要会背的,他现在旁的俱不记得,只要这个还能通篇背下来。
糊的都粘在锅底上了,黑乎乎的全焦了,一口都不能吃,石桂那里还顾得这些,搓着胳膊只想捂着头,奉告本身秋娘必定无事,人行三百善为地仙,救她一命就是七级宝塔了,另有甚么磨难明不脱的。
石桂坐在杌子上颤栗颤抖,明月才铲了两下,菜还没出锅,就闻声身后一声轻响,她抖的人都快坐不住了,差点儿从杌子上滑下来。
石桂一昂首,立时晓得他说是甚么,嘴巴都抿起来,明月想说又怕她悲伤,都已经开了口,又不能说话,晓得石桂不是那等受不住的女子,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喜子能记取的未几了,只晓得说是你娘自家跑了。”
两个一来二去,攀亲的时候没多少情宜,这些日子处着倒处出情宜来,春燕替他做鞋子做袜,那头便挑了花钗脂粉送她,春燕生得好又能管家,打着灯笼也不定能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