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四周都是雾,秋娘的影子越来越淡,到再也瞧不见了,剩下满眼凄凄茫茫的野蒿草,她才转归去坐正了身子,一车的女孩儿,相互看一看,俱都不出声。
这是一个村庄里出来的,无人答她,她问完也就明白了,怔得一刻,再不敢哭,咬了嘴唇直颤栗。石桂看她年纪实在小,又给了她一颗糖。
她们行得一程,在茶竂里给驴子喂上草料,几个女人喝一碗热水,肚里饿得发虚,又往城里去,到得城边,陈娘子掀了帘子,叫下一个丫头去,等车再行起来,另有人问:“二丫呢?”
行了这一起,又是坐车又是坐船,屋顶不漏风,身上有被盖,天大的事也得等明天,眯起眼睡了畴昔,第二每天气大亮了,昨儿开门阿谁出去踢了门:“从速起来,养着你们当女人不成?”
兰溪村的女人百里挑一,桃林柳溪里养出来的女孩儿,个个生得乌黑脸盘桃花眼,买的人说明白了,如许的女人采集了去,就是学吹学唱学弹打的,穿的是绸,吃的是油,出去了就是过好日子的。
青布油车里挤挤挨挨着坐了七八个,一个个相互挨着,头碰了头脚对着脚,小道上坑坑洼洼,长草里埋着乱石,不时就颠簸一下,车身跳高了再落下,到了这儿就是出了村庄了,石桂最后看了一眼村口,记取那棵古槐树,把兰溪村三个字刻在心上,
石桂拿着勺子一口口喂喜子喝汤,本来白胖胖,现在瘦得豆芽菜一样,成了个大头娃娃,这会儿抱着汤碗喝个不住,肚皮吃得圆圆的,两腿一伸躺到床上:“如果明天也有,就好了。”
胆小些的伸过来拿,怯懦的怯怯望着,石桂再往前送,这才敢拿了,含在舌尖上一点点等着它化开,快两三年没见这零嘴了,这会儿吃着,虽不哭,如何也笑不出来。
家里有了钱就想着给她裁花衣裳做裙子,这么丁点大的女人家,村里谁也没能戴上银丁香的,年景好的时候也给她买了来穿耳朵眼,更不必说另有个于婆子见天嚼舌,过得虽苦,日子倒是顺心的,越是如许,她越是不能叫这个家就这么散了。
屋里两个躺着,只要秋娘送她,抱了她只是垂泪,重新顶一向摩挲到手掌心,看了一夜抱了一夜,可如何也没抱够,不是她亲生的爹娘,可这么待她也不差甚么了。
内心发苦,嘴里吃着蜜也不甜,统共八个女孩儿,一站站的停,到了渡口坐船还剩下五个,等下船换车,就只余下三个了,两舟之间卖掉的,还如何找回家来。剩下三个前程未卜,俱都缩着身子,石桂留意看了,除了自个儿,留下来的都是生得色彩好的。
里头于婆子闻声声儿出来,先瞥见滚了满地的笋干,才刚骂一句,昂首瞥见陈娘子,脸上立时换了色彩,她早想着把石桂卖掉,儿子不松口,就见天的跟儿媳妇吵嚷,又不是亲生的,本来就是捡来的,吃了这些年的饭,可不得还报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