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荫堂便笑:“哪儿是瘦了,我是健壮了,看着清减,人却有劲儿。”他说话自有人凑趣:“少爷陪着老太太太太,在家也吃了一月的素。”
哪晓得第二日天还阴着,老太太差了人去问,宋老真人说青词已焚,并无妨事,眼看着天阴恻恻的,将雨未雨,吉时一到,宋老真人在坛边念静秽咒,关鬼门开天门,坛周拿黄布围了起来,等着起经张幡引神来。
甘氏闻声这话是从没有过的火性,唬得立时跪下来:“船上车上晚个几日也是有的,伯娘消消气,他那里有如许的胆量呢。”
老太太嘲笑一声:“孝子贤孙的,也不过书里写戏里唱,得着一个还走得早,叫他给他哥哥烧个香,就这么难!我且还没死呢!”
礼法是伯母侄媳妇,可住在一处十来年,在她眼里好处比不上叶氏,坏处不知凡几,骂起来不包涵面,可为着她们这一房,甘氏还得在她跟前伏低作小。
老太太这火气是越积越大,发作一通赶了甘氏出来,甘氏进了西厢关上门便哭,银凤端了盆儿,金雀绞巾子递畴昔:“老太太也太没论道了,便骂也骂不到我们太太头上。”
玉皇大帝幡一挂,天竟晴起来,宋老太太才要念佛,跟着就想起这儿是道观,把那佛号咽了出来:“公然是老神仙,当真是有道行的。”
叶氏闻声这句便不开口,拿银刀切开莲蓬,挑出莲实来,小刀一刮两半,莲心挑到一边碟里,莲子浸到蜜里。
第二日闭醮了,夜里竟下起雨来,山风高文雨声如雷声,打得窗框啪啪直响,雨水倒灌下来,老太太一闻声雷,屋里就亮起灯来,叶氏披衣起来,甘氏却心底念佛,如果谷旦下了雨,可就不能怪宋望海迟了,这是老天都要她等。
叶氏在里头陪着,本来上山就没带那很多东西,东西摆了上去,老太太一瞧没甚可吃的,宋荫堂再让她也紧紧攥了手不放:“你这舟船来的没歇一会就又上山,路上必没甚个可吃的东西,叫她们设法儿做了来。”
越说越是委曲,把这家子里每个都怨上一回,哭了一轮,重又扑过粉儿,这才过来了:“不晓得荫堂来了,这是怎的?学里放假不成?”
巧妇难为无米炊,又不能做荤食,素的就那两样,便是山珍海味端上去,老太太也感觉委曲了孙子,这会儿还没这些奇珍奇味,只得把带来的东西都盛在小盒里头奉上。
老太太伸手搂了他:“好孩子,不枉我疼你一场。”越是这么着,越是想着过继来的儿子人都没现身,二房那两个竟一个也不来,内心嘲笑,看着宋荫堂身上这件袍儿又道:“你母亲跟我都不在京,但是有人慢怠你了?我看看,如何的穿这么素,跟来人的是谁?”
甘氏跟个才嫁的小媳妇普通,起的早歇得晚,可宋老太太这里却还是讨不着好:“你是侄儿媳妇,我自有人服侍的。”
笋脯雪藕银苗,端上去老太太还不乐,捏捏孙子的手腕:“你都瘦了。”
离得近了有甚动静全能闻声,老太太房里自来清净,除了念佛便听不着旁的声响,这会儿竟连声笑起来,一屋子的丫头都站到廊下去,泥金碟儿海棠攒盒一盘盘送出来,又是要茶又是要汤,璎珞还出来催:“还带了甚个吃食来?从速着做些去。”
上头这些,上面人管不着,只晓得少爷来了加菜吃,还多得了几个赏钱,石桂分了一半给绿萼,绿萼捏着铜子儿,几个丫头现在看她扎眼了,都点点她:“今后有这事,从速跑快些,我传闻上十供的时候,我们也能得着钱呢。”
外头一廊的丫头都听着,一个个噤了声缩着脖子,木瓜才要伸头,叫石桂一把拉住了,贴着墙根站着,竹帘一掀,甘氏捂了脸从里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