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迷蒙,外头的夜空沉沉霭霭,室中烛火稀少,无端端就透着肃杀与萧索。谢蕴之轻摇了点头,直盯着一旁记时的滴水,听着水声嘀嗒,他的心间倒是一片苦涩,实是哑口难以言。
谢浔的话是极其峻厉,也是极其竭诚的。
喜信一出,狂喜者有之,惊诧者有之,仇恨者有之。唯独谢釉莲神采淡静,她半点畅怀也无,只是单独一人悄悄坐在殿中。
因天灾时应对不当, 伤了众家很多性命,谢浔自事发后便如热锅上的蚂蚁,一面要应对着旁人的非议,家中长老的施压,一面又惧来日回城以后, 周王的肝火会将他烧得连灰都不尽。
作者有话要说: 得不如此。更现在落子无悔,这路到底会去处何方,她便是一无所知,也只能硬着头皮狠撑下去了。
事发以后,待稍一安宁,谢蕴之便直截对谢浔道:“日中则昃,月盈则食。谢家盛名已过,今时这般自损,或许才是天意。如此,父亲何不就此放下统统,退隐山林?”
也正在此时,医官自广韵宫而出,疾往周王处求见。
听他一言,谢浔倒是哈哈大笑,他几近嘲弄地睇着谢蕴之,睇着这自小便被家老领走,几未从他管束的儿子,似笑非笑地说道:“为民?二郎啊!你但是忘了,我们那殿堂上的上梁都是歪的,下头可又如何能正?如何得正呢?王端的了局你未见着么?当年他若不是忍住了一口气,怕是早就死在刑台上了!论起腐败为民,他做的,还不敷多么?却你看现在,为父踩着他,在这朝堂上站很多稳?”
娄擎话音一落,公子沐笙已是冷冷一笑,微挑唇道:“如此,君父岂不更抓紧急?”
闻言,谢蕴之眉头一动,直觉砭骨的冷水兜头浇下,他超脱的面上冷如冰封,半晌,才沙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地问道:“吉祥之吉?”
言至此,谢浔眼底掠过了一丝烦躁,冷冰冰地持续道:“周沐笙这小子倒是更加的不成小嘘了!暮年见他温如柔兔,总有几分唯诺,却现在竟是猛如斗鸡了!自太子身后,左卫低沉多时,本觉得早成了废棋!他倒好,舍得放权,也够算机诡,竟知不惹君上顾忌,直截就将十八铁卫全都暗转给了周天骄一个小姑子!这还不算,现在这天下,怕是谁也未有他的手伸得长了。选仕他要参合,盐务他要参合,天水城他要参合,赈灾他也参合。便是小到平谷地动他也看管不误,不但如此,姚知与他隔山隔海,他倒是说杀就杀了!他如此作为,如果来日真得了这天下,你道为父,另有甚么活路?更况周詹心机周到,睚眦必报,为父与他订交甚深,知之甚多。现在想要停手收局,怕就是狡兔死,喽啰烹,半点骸骨也莫想落得了!你劝为父就此干休,与盼着为父死无全尸有何辨别?”
说着,谢浔直是恨铁不成钢地将谢蕴之案上墨迹未干的帛书,扔进了一旁的炭盆当中。斜睨着谢蕴之,冷冷地嗤道:“兰棹稳,草衣轻,只钓鲈鱼不钓名?二郎,你早该收起这些个闲云野鹤的心机了!我们本日的繁华职位,都是为父当年拼了性定名声挣来的,时至现在,该的不该的早便都做尽了!那里还会有回寰的余地?”
撤除旁人的隔岸观火, 或许谁也没法想到,全部谢府当中,除却嘘窥着陈郡谢氏家主之位的谢氏族人,谢蕴之, 才是最盼着谢浔无势的。
遂,谢浔想也未想,甩袖往榻上一座,便就肝火充斥,浑身戾气地瞪着谢蕴之,尽是嘲意地嗤问道:“哼!退隐?你当这鞋都湿透了,还能再往岸上回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