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泰康八年,蛮人围歼周国北境。彼时周王亲征,被困闳谷关,副将张仩为救周王以命就义。同年秋,王淑殉夫,其独子张葭短命于世。却实则张葭从未身故,伏流便是张仩与王淑的独子张葭,论起亲缘,更是王玉溪的表弟。
闻言,王玉溪缓缓将膝头的翰札合拢,他不紧不慢地展开眼来,长睫微垂,淡但是又深重地说道:“天意弄人,安然此行,怕是为复仇而来。”
方才,伏流劝退,戳了王玉溪的心。现在只几句话的工夫,这心下一沉的苦涩滋味,便就被原数偿还了。
想她周如水悠悠醒来之时,咽喉处仍如被风浅楼掐着似的,火辣辣地疼得她想哭。见她睁眼,几日来一向守在榻边的寺人荃倒满是喜形于色,大喊几声彼苍保佑,便就辄身往道台向周王报信去了。
言讫,便见他幽深的眸子微微一眯,转而望向了不远处热烈的食肆,盯着食肆价牌上的时价,王玉溪乌眉轻蹙,挑眉就问:“冬时雨雪交集,然至蒲月中旬,彭泽郡便滴雨未下,如此,地里仍可插秧么?”
他之所言,伏流亦是心有戚戚。不由便微拧起眉头,幽幽轻叹道:“安然县主是为复仇而来,庶公子裎是为夺势而行,运气相催,已是无路可回。却公子您,仍还尚可转头!”
魏国国君最心疼的儿子, 便是客岁才出使过周国的魏公子擎。魏君本来成心在几月以后的八月十五中秋之时,正式册封公子擎为太子。却哪想几日之前,公子擎自府中被双头蛇所噬,乃至身染重毒,性命堪忧。魏国医者虽倾尽力医治, 还是挽救没法, 遂只得暂压住公子擎体内的毒性, 转而遣使, 向宁川城求药。
闻言,伏流眉头微微一动,他满含沉思地看向王玉溪,沉吟半晌,才低低说道:“若要穷究确为如此,然彼时周魏两邦交好非常。互通贸易,互通抵抗,本就逼得蛮夷保存艰巨。如此再遇天灾,才会逼得他们狗急跳墙,妄起了劫掠之心。”
“你我之间,性命相知,如许的话就莫要再提了。”伏流之言,王玉溪并无不测。他清澈的眼中更是闪现出了一层浅浅的笑意,带着嘲色,安静无波地说道:“你我都盼活在日光之下,然这世局浑沌,大厦将倾,已是必定要大雨滂湃了。”
夜色叫闷热的轻风都带上了多少凉意,清风轻拂过王玉溪俊美如画的脸,他幽深的眸光沉漣如洗,斯须,终是在这炎热的夏夜当中,不无怅惘地低低感慨:“凛冬将至,愿你我终得所愿。”
彼时,百官经他们身侧而过之时都纷繁有些侧目,公子詹见之笑意更甚, 过分漂亮的容颜如同阳春白雪般晃眼,抚掌便道:“我与二兄虽是政见分歧,然有些事,倒是可殊途同归的。就比方他公子擎向来亲周,如果魏君叫他做了太子,对我们周国,但是有百利而无一弊。二兄觉得,是这个理么?”
言至于此,伏流的神采倒是一凝,他明眸微眯地盯向王玉溪,直是静了一瞬,才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是了,现在魏国似有联婚之意!遂前岁魏公子擎使周之时,周沐笙用计撇开周天骄,便是成心避谈联婚之事。然这事事如果成真,便如重蹈复辙!北境危矣!”说着,他更是切磋地问道:“如此,公子才先人一步,使间投毒的么?”
不远处,一辆俭朴无华的马车隐在喧闹繁华的城门以内,见符翎一行调头往安葬哀冲太子的金山而去。车厢当中,伏流亮如琉璃的腐败眸子微微一黯,斯须,已是转眸看向了同在车中闭目养神的王玉溪,神采几分庞大地说道:“县主公然往金山去了!而几个时候之前,庶公子裎亦是往那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