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留步,芃苒便也立着不动,鼓起嘴巴,有些哀怨的模样,眯着眼恍惚看他,懵懂问道:“夫君怎的不走了?”全然不知“借主”已上了门,前头有场硬仗要打。
话到此处,怕是芃苒心中所想所怨,那些该说的不该说的都也算是道尽了。
她话音一落,芃氏的目光便是一闪,面上慎重还是,心中倒是一头雾水。
腕上铃铛轻响,她的语速很慢,也很安静,全未有半分初醒时的战兢,嘴唇一掀,便悄悄嘲道:“姑母也晓得这桩婚事是君上赐婚,却九表姐临阵逃婚,敲晕了我便跑了。现在又来发兵问罪,是何意?”
她这话深意清楚,公子沐笙却神情安静。安设着方未复苏的芃苒在榻上坐下,才无波无澜,不置可否地回问道:“吾妻与吾在一处,有何见怪?”
一起辛苦, 入府下了马车,芃苒也未醒过神来。她同前几次普通,半闭着眼,亦步亦趋跟在公子沐笙身后。发髻微乱,一双小手紧牵着他的袖袍, 额前散着的几缕发丝顶风轻舞, 说不出的纯真娇憨, 亦有着对公子沐笙说不出的信赖。
说着,眼眸一转看向门边,扬手一指,唇边的笑意更深,直是喜上眉梢道:“瞧瞧!兕子立在门前,都吓得不敢入了!”
她的行动自但是然, 公子沐笙亦从善如流,悄悄一笑,乌黑的眼眸中透着宽和,倒也由着她如此, 妥当的法度更是姑息着她又放慢了几分。
见她愈发放肆,涓滴未见悔意。芃苒的目光更是锋利了几分,未有半分跼蹐,挖苦地说道:“我视作比生命更贵重的儿郎,你却当作了瓦砾狼籍!说来便来!说走就走!你当他良善可欺么?彭泽大饥,城中易子而食,析骸而炊,骸骨满地时你在那边?现在无事归朝了,你倒又腆着脸奉上门来了!有道是只要千年做贼的,未有千年防贼的。大婚当日你都能跑了,谁想来日如果肇事,你不是头一个在门前挂降旗!内插刀的!你这般火上浇油自擅自利的妇人,便莫说殿下了,便是路边的小贩都不敢娶罢!”
待再看清跟在公子沐笙身后的姑子竟是芃苒,她惊的低呼了一声,昨儿一夜都未想明白的事儿, 俄然如电光火石般清楚地现在了面前。
继而再想起他常日的好,复又生了肝火,转眸盯向娄九异化着怨毒仇恨的眼,冷着脸,复又说道:“表姐心比天高,既是瞧不上殿下,本日又何必再来自讨败兴?难不成你觉得,二殿下真是那路边无用的鲁男人,连一悔亲的妇人都何如不得么?”
见此,芃氏心头一沉。但她好歹是个长辈,在婢女的搀扶下跨入厅中,稳稳就坐在了主榻之上。睨着公子沐笙,开门见山,明知故问地嘲笑就问:“阿笙,我这侄女,怎的会和你在一处?”
对于芃苒的身份,他未有半分惊奇,这话的意义也再明白不过。便是道他晓得自个身后的妇人非是娄九,亦认定了这便是他的妻。
也是了,当日她低声下气地去奉迎娄九,嘱托她定要好好待她阿兄。现在她满心欢乐地前来贺禧,这倒好了,都当他兄长好欺!她是愈想愈不耐,若不是碍着娄九的身份,真想将她轰出府去!
庑廊下, 只瞧着这一幕, 娄九便哭成了泪人。昔日里,她带着成见看公子沐笙,只觉他光是嫡子, 光有皮郛又有何用?却现在醒过神来,见他暖和俊雅,身姿矗立, 俊朗得如同从画中走出。一时只觉心儿被扯痛,有了几分失魂落魄。
公子沐笙轻笑一声,也未真唤醒她,眼皮未抬,朝面带沉色的芃氏微一点头,瞧也未瞧娄九,牵起芃苒的小手便步入了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