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浅楼的话,每一个字都透着阴阳怪气,每一句都好似另有歧义。听着听着,周如水的神采垂垂凝重了起来,她只觉毛骨悚然,心中升起一层又一层不妙之感,声音仍然清澈安静,精美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她诘责他道:“你甚么意义?”
然母亲不知,是以赏春时,她落落风雅地将此人皮灯笼置于亭台供人抚玩。这般,便叫王豹等人发觉,毕竟那个会不窥测周国宝库!
“彼时夏君送来的八字可非是如此!”
见她生了怒,风浅楼更是低笑,隔着面具朝她眨了眨眼,安静中难掩张狂,嗓音降落中带着妖异醇厚,像是蛇吐着信子,尾音微微上卷,一字一顿,慢腾腾地说道:“小阿骄,你甚么都无需再晓得了!你就要被我关起来了!”
“你为何早不言明?就任她撒这弥天大谎!”
老魁树下, 王玉溪自木轮椅上掀了掀眼皮,眼下青影沉沉, 脖颈之间更能看清青色的血管,愈发惨白的皮肤叫他与乌黑的衰衣都好似融为了一体, 他纤长的手指悄悄敲了敲椅背, 少顷, 唇角微弯了弯, 对一旁的文士道:“可斟茶了。”
斯须,就见他慢悠悠地将一块玉牌掷在了几前。
这般,周如水自是避他如蛇蝎,只怕下一刻又被他掐着颈脖吓丢半条命去。
起初,他们碍于父亲不敢行动,父亲一死,便就终究欺上了门来,逼得他家破人亡,假死在外。
伏流转眸,如琉璃的腐败眸子透着慈悲,盯着淡然自如的王玉溪,感慨道:“王甕一死,你这蛊毒便如断根之草,真真难明了。”
旁人都道,泰康八年,副将张仩自闳谷关就义。同年秋,王淑殉夫,他短命于世。却实则,王淑之死非是殉夫而是遭害,年幼的他被母亲藏于暗门以后,亲见着王甕父子逼死他的母亲却无能为力。
见那玉牌,伏流眉头一轩。执起,待看清上头的生辰八字便是一愣,问他,“这是?”
他话音方落,周如水尚将来得及反应,一旁的瀞翠已是惊呼一声,她六神无主地拽住了周如水的衣袖,神采古怪的,小声地说道:“女君,上回您给梦魇住了,半睡半醒间便言,你梦着了宁川少主,您听他道,您要被他关起来了!”
“有这宿缘在,阿翁才气信我已解了这诛心之蛊。如果没了这宿缘,你当以阿翁之心慎,本日坐在这家主位上的终会是谁?”
却母亲不从,一来,她道若那人皮灯笼真是蛮人所作,此人皮仆人也实是不幸,何必再摧火烧之。二来,那人皮灯笼上以丹青绘山川,别是高雅澎湃。母亲是个画痴,更起了惜才之心,遂父亲要烧,她便不肯,将之藏匿了起来。
幸亏阿翁体健,又见王端入彀,王玉溪虽是长孙身子也败了,遂王豹与王甕父子自面上也不敢过分,便暂歇了掌家的心机,觊觎窥测,暗潮涌动,改以积财为乐。
暗淡的月光自树缝中洒落下来,四周乌黑,颠末燃烧血洗的空中森然可怖,血腥气中,清雅茶香高耸地缭绕在此中飘散不去。
闻言,王玉溪淡静的眸中终究现出了几分和顺,音似琳琅相撞,不成置否,意味不明地回他,“走罢,待得族中事了,才是你我从心而行之时。”
言止于此,他忽的走近,出其不料地挑起苗条的指尖点了点周如水贴着花钿的眉心,微微一触温热到惊心,他见好就收收回了手去,盯着她持续道:“这般讲来也是在理,你周家尽是儿郎,我又何必难堪你这孱羸小姑。更天行有道,你公开与天做对今后的了局必定风趣。又若没了你,王三那厮定能长命百岁。唯有你在,他才气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