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想起了那日南城门前的相遇,她道她心悦于他,声音娇娇软软,清脆中又带着颤抖,实是动听得叫贰心中的恼意都被抚平了。他饶有兴趣地翻开车帘,想细心瞧瞧小五口中的这位“阿姐”,却见,她明显是被他怔住了,那模样那里是欣喜,底子只要错愕。
彼时,初春的明丽晨光漫漫地撒在地上,四周都寂静得只要风声和水流声。
闻言,周如水缓缓地点了点头,迷蒙中,她瞅着王玉溪惨白带笑的脸,心口莫名地就是一拧。许是还未复苏,想也未想,她开口便道:“三郎,你这病,到底是真?还是假?”这一问实在高耸,但虽是高耸,却也算开阔直接,倒是合适了南城门前她留给王玉溪的直率印象。
他们的到来叫王玉溪微微一动,木轮轻响,他缓缓转过了脸来,略弯的唇角微微挂起一抹清浅温和却又涣散的笑意,悄悄地看向了他们。
为此,他不得不也在华浓宫用间(间谍),获得的动静与他猜的普通无二,这不是公子沐笙的战略,她确切是误打误撞巧遇了他,也确切是将他做了挡箭牌。这般想想倒是好气又好笑,她兄长死力拉拢他做幕僚,她却忙着获咎他。并且,她好似一点儿也不惧他。
千层宝阁势是围棋中极难的一种残局,棋路峰回路转,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攻或收气,花五聚六,庞大非常。若不是棋中妙手,绝对参不透此中三味。
对上他的邀约,公子沐笙非常不客气,他还了礼,便径安闲上首坐下,直截执起了黑子,笑道:“请罢。”
周如水再见王玉溪时,是在他的竹苑。竹苑诚如其名,竹影潇潇,微风习习,非常风雅。但是,竹苑却也是琅琊王府最公允的一隅。若不是早便识得了王玉溪,怕是连周如水也会觉得,他真只是琅琊王家某个不失势的庶子。
周如水确切是盼着兄长赢的,她不但盼着兄长赢,还盼着这棋局早早结束。
谢蕴之是谢姬的远亲阿弟,在谢家行二,其人身长七尺八寸,风韵特秀。他幼年时,曾因族伯病重,代赴宫宴,当时,柳郡最有声望的三老便赞他:“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道他小小年纪就已经器宇轩昂,出入安闲了。几年前,他游历天下,行至骊山时,隐居在骊山的濬翁见他后,也不由盛赞他:“蕴之为人也,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苑中,侍卫仆妇均隐在暗处,见公子沐笙领着周如水走来,仆妇们盈盈一福,却都未收回半点声响。
公子如玉,赏心好看是没错,但看久了也是腻味,更何况棋面焦灼得底子看不出谁的胜算更大,直似是蒙着一团雾。他们二人又都不是冒进之人,循序渐进中更是坎阱暗织,直是弯弯绕绕,磨磨唧唧,瞧久了,周如水也是心累。
彼时,已值初夏。
望着如许的背影,周如水怔了怔,不知为何,她想到了孤寂。她竟然,在名满天下的琅琊王三身上瞥见了孤寂。
竹苑内光阴静好,外头却乱成了一锅粥。早有路人重视到公子沐笙领着周天骄入了琅琊王府,一时候,一传十十传百,都是津津乐道地回想起了三个多月前,天骄公主在南城门前向王三郎拦车示好那事。有的没的,添油加醋,仿佛各个都晓得些甚么,各个都能抖出些旁人不得而知的辛秘来。
见他如此,王玉溪亦一派安闲地执起了白子,待公子沐笙残局后,他也落下一子。抬起手时,他的眸光却俄然一滑,看向了坐在公子沐笙身侧榻几上的周如水。
周如水心中惊奇,不由就走得比公子沐笙还快了半步,直到走近,她才微微一滞,忙敛了端倪,悄悄退回了公子沐笙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