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秀的神采也是变了再变,见张黎开了口,她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紧跟着一哂,拢了拢身上的薄毛毡,假装不经意地嗔道:“现在这世道是如何了?一个行脚竟也能与高门同坐了!?”
是夜,一只信鸽从山林中飞出,直往邺都,信中写着:“徽骆驼,柳凤寒。”此人这般的成心机,她真想晓得,他的话是真是假?
“怕是今个,你别想见着耿姑子了。”一圆脸姑子半掩着唇,轻笑道。
在一阵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中,周如水捂着嘴巴打了一个哈欠,只感觉无趣。她俄然就想,如果王三郎在这儿,定也同她普通会感觉无趣的。如果他在这儿,或许,她还能勉为其难地和他下一盘棋,以度这漫冗长夜。真不晓得下个初五,她能不能及时赶回邺都,再见他一面。
公然,闻声背面传来的声响,炯七的背影一僵,他直是长长舒了口气才转过脸来看向周如水,极冷地一哼,半晌,才厌倦地说道:“想吾堂堂亦阳耿氏!也曾门楣灿烂!也曾鲜衣怒马!何时,却需去攀附他戋戋的岭北方氏?何时,几个无趣卑贱的笑姑子也能随便诽谤踩踏了?”他双目猩红,话中满满都是不甘。
“那便没辙了,张家姑子虽是庶出,倒是沛俞张氏的血脉。耿家姑子虽是嫡女,却出身亦洋耿氏。如果早个十几年,这两家另有得争。但现在的亦洋耿氏但是虎落平阳,所谓唇寒齿亡,耿家姑子也只要被犬欺的份了。”
四下俱静,却见那头,一向未出言的方狷神采一冷。他俄然抬起了脸来,面色讨厌倦怠,眼底似有冰渣,他避重就轻地冷冷嗤道:“贩子厚利轻分袂,锱铢必较,根骨全无,如何与吾划一席?”
闻言,周如水动了动,夜风被篝火烤热,披发着些淡淡的气味,她拢着袍披倚靠在草垛上,盯了眼燃着正旺的篝火,映着火光,熠熠生辉的双眸中浮上了一抹淡淡的讽刺。
徽, 是指周国乾山郡的徽歙地界。骆驼, 是以供驮运和骑乘的役畜。
“想必是见不着了,她那双眼怕是哭肿了罢!”
晓得这其中关联,周如水的眉眼间浮起了一抹和色,她悄悄撩起车帷,看向了双拳紧握的炯七。
那姓莫的圆脸小姑闻言就是一燥,红着脸,嘀咕道:“只是适值路过罢了……”说是这般,但那遮讳饰掩的模样,到处都透着马脚。
徽骆驼,徽骆驼, 这名头一报出, 满寮的姑子都绝望透顶了。
这般辛夫役耕,也使得徽歙人成绩不凡,商贾负贩遍天下。周国的商帮当中,就有“歙帮”一说。而歙商中最有才调,本钱最薄弱者,便会被推举为歙人商帮中的大头子,歙人称其为“徽骆驼”。
乾山郡自古是贫苦内困之地,阵势依山,少平原郊野,山多却田少, 耕耘三不赡一, 山民常常难以温饱。此中, 徽歙县最是贫苦,在那边,即便辛苦种地亦然无以保存, 如此的保存优势,便逼得徽歙人不得不去找寻另一条逼仄险要的前程――行商。
她正胡思乱想着,另一头,柳凤寒已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即使被轻视诽谤,暗淡的月光下,他还是显得漫不经心,落落风雅。这类游刃不足,直叫柳凤寒少了一份纨绔,多了几分结实。他淡淡地眯了眯眼,那至美的眸中便似是含了一缕深远的光芒。
周如水未想到,看似纨绔的柳凤寒竟生生咽下了这口窝囊气。她原觉得,这一夜可有得闹了。却不想,是她低看了他了。徽骆驼么?真不是个莽夫呢!
这期间, 向来是王谢世族的天下。哪怕再有钱,再繁华,家世不好,仍会被看作是徒有阿堵物的庸人俗物。